政治家、知识分子和企业家,是推动历史进程的三驾精英马车。企业家阶层,作为市场经济制度安排的新生者、现代文明的最大推动者,很早就吸引了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的注意,但注意力多集中在企业家和企业本身,对企业家所创立的机构以及他们的管理方式和所实现的功能,却很少关注。在中国,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的笔墨就更加吝啬了,这既有复杂的历史原因,也有纠结的现实环境。
《商界理想国》一书为我们介绍了2010年成立于深圳的博商会。这一新兴的企业家组织,既不同于简单的行业协会,它汇聚了各行各业的企业家;也不同于当下流行的以家乡情为纽带的异地商会,它目前已有遍布珠三角的两万多位企业家成员。
如果对发达国家当代商会有些了解的话,就会觉得博商会已经有了现代地区商会的雏形。发达国家的当代商会有四个显著特征:其一,商会是自治性民间团体,商会没有统一的组织构架模式,在决策、人事、财务和分配等方面享有充分的自主权;其二,商会发展环境宽松,少有成文法律对其进行明确而具体的规范;其三,商会自我管理能力强,商会之间的竞争也完全是市场化的;其四,商会功能强大,一般都提供利益协调、信息交流、培训咨询、国际经济交往、与议会和政府沟通等功能。当前我国商会最主要的特征或说问题,一是行政色彩浓厚,要么由行政性行业协会转化而来,要么由行政倡议和支持而成立;二是形式色彩浓厚,由于缺乏独立的精神理念和价值文化,加上缺乏专业的商会人才,导致商会大多死而不僵或僵而不死。
德国政治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在名著《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描述了企业家的理想类型,“理想+奋斗+伦理”走向成功,不依靠“富二代”的原始资本优势,不依靠“拼爹”的社会地位优势,而是依靠执着的人生价值与社会理想,依靠现代企业经营能力和行动能力,依靠基于宗教信仰的伦理品质,在赢得信任的同时获得社会认可。
与韦伯的理论对照,从整体上看,我们当代的企业家主体,依然多是野蛮生长的冒险家和政商勾结的投机商,他们应该、也必须向“理想类型”的新型企业家转变。这一转变过程中,商会作为企业家阶层的自身组织,将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商界理想国》所述的博商会,在一定程度上,与其说是商会组织的创新,不如说是企业家阶层的自救。财经作家、“蓝狮子”出版人吴晓波说,“博商会已经有了中国企业家‘阶层觉醒’的范本意义”。
商会的作用之所以如此巨大,就在于将本不是一个真正阶层的企业家群体,塑造成了一个准社会阶层。实际上,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家,是市场经济的产物,是一种社会制度的安排,实质承担的是一种社会功能,只是一个概念化的阶层。如果没有一个组织,将概念化的阶层实际化,要实现“阶层觉醒”、转型为“理想类型”的新型企业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由于中国传统行业商会和异地商会难以承担让企业家群体实现“阶层觉醒”的作用,博商会的追求与创新就显得难能可贵了。联想集团前掌门人柳传志曾坦率承认,他所代表的整个企业家阶层,“是很软弱的阶层”。软弱表现为如下两点:其一是不敢抗争,“面对政府的不当行为,企业家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与政府抗衡,只能尽量少受损失”;其二是缺乏公共关怀,“我们只想把企业做好,能够做多少事做多少事,没有‘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博商会的尝试,让人看到我国商业走向理性之美的希望,看到企业家阶层“强壮”的希望。笔者深深地期待,当代中国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商界理想国”。
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