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相濡以沫

    在我的印象中，军民鱼水情的画面是这样的：百万大军在前线厮杀，后方，衣着简朴的老百姓推着独轮车为前方将士运去粮食和弹药。

    那都是半个多世纪前的往事了。要说稍近一点的，是各类事故灾难的电视新闻中，沿途老百姓给战士端水递毛巾的画面。

    过去4天，因为亲身经历，我对这一切有了更真切的感受。

    4月21日清晨7点半，我随四川省公安消防总队的战士们往地震“孤岛”宝兴县进发。我们先是乘车，到了塌方路段无法通行，改为步行。

    车行至芦山县双石镇境内，在满是破碎瓦砾的街道旁，车窗外突然出现了一块红色的牌子，粘在木板上的大红纸上写着“恩人请喝水”几个大毛笔字。一个小男孩站在牌子旁边朝我们敬礼。

    小男孩的旁边，两个更小的孩子端着纸杯朝我们递水，大人则从一只大桶里面把茶水舀进杯子。小男孩动作显然不够熟练，一杯水端进车窗的时候，不小心洒在了我的腿上，烫得我嗷嗷直叫。但那一刻，我心里是温暖的。

    后来道路塌方，我们徒步约10公里，翻过了10多个巨大的塌方体。一路上提心吊胆，我走得浑身是汗，两腿发软。

    在西川村漆树弯组16号的门前，村民们坐在路边的简易帐篷里聊天，疲惫不堪的我们决定在那里休整一下。刚一坐下，男人们就为战士们端来茶水，女人们跑进房子搬出面条、蔬菜，架起大锅开始为战士们煮面，小朋友则带着尿急的我们去上厕所。

    炊烟袅袅升起，不一会儿面条煮好了，每人一大碗，不够还可以加。那时，我已经有40个小时没沾上一点盐味了。看着碗里和着腊肉、卷心菜、土豆片和农家咸菜的面条，我恨不得一口就吞下去。

    那是我这一生吃过的最香的面条，我真心觉得，战士们在执行一项最崇高的任务，他们的肩上也担负着老百姓最殷切的嘱托。

    我们到达宝兴县灵关镇的时候，已是下午4点多了。满大街的瓦砾、砖头，东倒西歪的墙体甚至楼体，让我意识到了灾情的严重性。尽管场面拥挤混乱，但人们已经开始自救了。

    晚餐时间，一位中年妇女来招呼大家吃饭，我以为是指挥部安排的统一就餐。一问才知道，这时候政府根本顾不过来，救治伤员等更要紧的事已经让指挥部不堪重负，晚餐是老百姓自发组织煮好抬过来的。

    那位中年妇女用满是歉意的语气说，米不够，都是大家从危房里抢救出来的，所以只能这样了。我一看，这锅饭可以叫作干的稀饭，或者稀的干饭。没有下饭菜，只在饭里加了一点盐巴和腊肉颗粒。

    因为体力消耗太大，我饥肠辘辘，饭量大增，但我实在不好意思多吃一口，尽管我把舔得干干净净的碗端回去的时候，大姐们还在招呼我多吃一点。但我决定，晚上要是饿了，就吃自己带的干粮。

    事实上，在满是废墟的灵关镇，我没有感到恐惧，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同心协力，我看到的是希望。我坚定地认为，重建家园的力量将是坚强和无穷的。

    四川省公安消防总队的官兵在大街上巡逻时，一位老人向他们求助，请战士们帮忙把危房中二楼上的家具和衣服搬点下来。战士们二话不说，爬上楼去把物资一点点搬下来。

    完事后，老人从一楼的柜子里翻出3个红苹果，要战士们收下，被战士们婉拒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老人颤巍巍朝他们喊：孩子们，要注意安全啊，你们年轻，还要照顾自己的父母啊。

    战士们表情严峻，但老人的话却让我鼻子发酸，眼泪差点儿掉出来。在令人绝望的灾难面前，相濡以沫的感情是那么温暖，那么浓烈。

    救援力量很充沛了，但这里的粮食、饮用水却越来越紧缺。为了节约用水，我已经3天没刷牙洗脸了。由于上网困难，我通过电话给报社发回消息，把这里缺的东西报了过去，希望外界给予支援。我同时提醒，志愿者不要自己运物资进来，这里道路太拥挤了，最好通过指挥部统一调度物资。

    我就要离开灵关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它。这块土地让我感受到灾难的恐怖，更让我见证了人性的温暖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