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班驻扎在海拔4200多米的雪域高原,处在戍边守防的最前沿。我在这儿已经干了6个年头,是前哨班的二班长。
前段时间驻哨排长接到连部通知,说最近军区机关有人来我们连蹲连住班、当兵锻炼,我也没太在意。5月13日下午,我正在组织大家训练,看见一辆巡逻车沿着班公湖畔的砂石路开了过来。车上下来几个人,连长在前,后面跟着一个背着背囊的列兵,不过这列兵看上去似乎比我们团长年纪都大。连长走到队列前,郑重地向大家介绍,这位“列兵”是兰州军区军训部的张帆部长,要在前哨班当兵锻炼15天。
大家还在惊讶的时候,“列兵部长”走到队列前笑呵呵地说:“从今天起我就是咱们前哨班的一员,大伙叫我老张就行。”
晚上熄灯后,本来是班里开“卧谈会”的时间,大家吹吹牛、唠唠嗑,侃上几句才睡得香。但今天晚上,班里连大声喘气的都没有。正当我屏着呼吸、睁着眼睛“数绵羊”的时候,“列兵部长”开口了:“班长,平时睡觉前大家不聊聊吗?”我愣了一下,答非所问地接了一句:“首长,您今天上来没有高原反应吗?”“还行,就是有点胸闷,血压有些高。”就这样,话匣子打开了,“列兵部长”讲了他以前当兵的几件趣事,大家慢慢觉得没那么紧张,听着听着都睡着了。
几天过去,大家发现“列兵部长”其实是个挺随和的人,跟着我们一起出操、一起训练、一起聊天,连打牌都要搀和一下,班里的几个新兵胆子也大了起来,不顾我瞪着眼睛,人前人后地喊“老张”。渐渐地,我也把他当成了班里的普通一兵。
高原上有句老话叫“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六月雪花飘,四季穿棉袄”。虽然已是5月份,但例行的巡逻依然是件苦差事,因此该我们班巡逻时,排长和我都没打算安排老张去。可集合时,老张也站在了队列里,他说:“到前哨班不巡逻,还当个啥兵!”排长被堵得没话说,只好让他跟着上了车。
高原天气说变就变,出发时还晴空万里,一会儿暴风雪劈头盖脸就下来了。巡逻结束回到车上,老张脸色煞白,扶着额头闭着眼睛,我知道,这是典型的高原反应,赶忙打开车载供氧设备让他吸氧。
第二天,老张又开始给我“出情况”了。“班长,今天晚上是咱们班站哨吧!”“是啊。”“你看我站第几班哨?”听到这句话,我愣了一下说:“你的高原反应还没过去,就不要站哨了。”向来很好说话的老张这次却听不进大家的意见,坚决地说:“不行,必须要站,还要安排在后半夜,我看了排哨表,就和你站凌晨3点的哨吧。”
上哨的时候,冷风猛往哨楼里灌,裹着大衣都觉得浑身透凉。老张挎着枪站得笔直。第二天,我看到他的眼睛有些红肿,便开玩笑说:“高原红、嘴唇裂、眼睛肿是咱前哨班战士的标志,你现在也算是一名合格的边防战斗员了。”
老张除了爱和大家聊天,没事还喜欢到处转悠。这天,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问我:“班长,咱们前哨班的监控是不是坏了?”我说:“是啊,都坏了半年了,山上气候恶劣,东西不经用。”老张说:“只靠人眼怎么吃得消,还得把电子眼用起来,咱们看看去。”我心想,团里上次来了两个人摆弄半天也没修好,你一个机关领导还能把这高技术玩意搞好?
老张背上了班里的工具箱上了哨楼,打开监控前端的电路箱,一段一段地对着线路检查,又跑到太阳能蓄电池旁看了半天。过了好一会,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我把整个线路梳理了一下,咱们去试试看行不行?”到了监控室,排长把控制电路打开,发现真的可以正常工作了。我对老张竖起大拇指:“没想到你还是个技术能手!”
老张有个小本子,随身揣着,经常在上面勾勾划划。我心想,这里面记的不会是前哨班的问题吧。有一天趁他在本子上写东西的时候,我凑上去壮着胆子问:“老张,你这小本子上记的都是啥?”老张停下来,把本子递给我看,原来上面记的都是官兵们在高海拔地区训练的一些问题。这时我才意识到,老张不只是我们班的列兵,还是军区的军训部长,他虽然在连队当兵锻炼,但一刻都没有忘记“老本行”啊。
老张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没有基层,哪来的机关,我也是从一个兵成长起来的,来这儿就是要帮大家解决问题。”机关转作风,基层得实惠。以后如果还有这样的工作组,还有这样的“列兵部长”来前哨班,我第一个举双手欢迎。
兰州军区库尔那克堡边防连二班班长 任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