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笔者第一次看到《新视点》时,就觉得这是一份特立独行的报纸。作为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院报,其头版新闻竟然是《消失的高架桥》——一篇关于武大门前高架桥修建这一公共议题的调查性报道,全文4000多字。那是2009年的第5期报纸,八个版面中没有一篇有关学院新闻的通讯稿,除评论外,没有一篇稿子少于3000字。
这是一份非典型院报。在2010年招新宣传时,09级的杨雯告诉新生们,《新视点》是做深度报道的。
曾经的《新视点》与其他院的院报并无区别,只报道一些院领导出行的通讯、消息。这样一份每月出版、印2000份、免费派发的报纸,可以想见,没有多少人愿意去看。而这种新闻,新闻学院的学生,也并不愿意做。
新视点人也在慢慢争取,争取做有价值的新闻。开始是一两个版变成自己愿意采写的内容,例如2006年第1期的《新视点》中就出现了调查性报道“每月五度的用电额度是否合理”。虽然,当期的头版头条仍是“我院协办CCTV奥运会电视主持人选拔赛”这类的“官样文章”。
再后来,经过06、07级《新视点》记者们的不断努力和教师们的大力扶持,《新视点》最终成为可以写自己真正想写的纯正的新闻平台,不再通篇都是“学院领导出席某某会议”、“学校组织某某活动”。
经常被“毙稿”,但很多稿件还是很“幸运”地刊发出来
显然,转型后的《新视点》新闻操作起来免不了遇到各种困难,包括一次次去校保卫部碰壁,或者去职能部门采访了半天却只收获只言片语。稿件被毙稿是常事儿,实在没办法还开过“天窗”。
说到开“天窗”那期,2010级主编李晨琛感到很冤。“其实那个选题没什么,就是涉及一些知识产权的事儿,学校刚和人家签了协议,说是不让透露给任何媒体。”
甚至,连问到这个理由也并不容易:李晨琛天天跑校团委去磨,最后团委老师无可奈何,才透露给他的。
这个理由很大,也没什么讨价还价空间。最后一篇稿子砍了快三分之一,剩下的版面怎么办?大伙儿一寻思,那就干脆开“天窗”好了。
虽然开了一块儿“天窗”,好歹还登了一部分。而有些选题根本就不让刊发。武大牌坊拆除事件就是这类没法刊发的稿件。
2012年10月,武汉大学为了迎接校庆,拆了正门的牌坊。《新视点》的初稿写成之后,由10级主编李晨琛送给院里一位团委老师审稿。“不是那种一点不顺眼就砍稿子的老师,应该说相对宽松,”顿了顿,李晨琛又特意强调一句:“只能说是‘相对’宽松。”
但是这个选题显然不属于可以宽松对待的。“审稿的老师当时就说不要做了,因为这个题敏感。然后我就磨她,其实她这个人还挺好说话的。后来吧,她就说你们再去和宣传部说情况,她也给那边打招呼。”李晨琛有点意外于老师能够出面帮忙。
宣传部给出的要求是“凡是涉及校长讲话的就不要写”。这篇稿件的作者之一,2011级的毕文丽说。
不过,虽然有团委老师帮忙打招呼,但是经过修改的稿子仍被毙掉,这回的理由很简单:这个题材比较敏感,不让写。
这时候早就过了原定截稿日期,最后只得临时用摄影版凑版。
同一期的报纸中,还有一篇关于校徽争议的稿子“不那么敏感”。几易其稿后,最后幸运地通过审核,发了出来。
李晨琛说,其实一开始在选题会上,这些选题就被认为是有“被毙”的危险,不过很多人觉得它们比较有新闻点,所以还是坚持做下来了。
突发事件——去什邡采访
2012年暑假,四川省什邡市突然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一些群众因反对什邡市动工建设钼铜项目集会抗议,引发警民冲突,致多人受伤。从校园媒体的角度讲,这似乎和《新视点》关系不大,但偏偏,《新视点》是特殊的一个——新视点人要到新闻现场。
什邡事件发生在2012年7月1日,这天,《新视点》2011级的记者郭耀新刚放假,从武汉坐飞机回家乡成都。
郭耀新这时就做了去什邡采访的打算。“当时也没有一个采访提纲,”郭耀新谈及他的第一次外地采访时说,“《新视点》不一定光做校内新闻,校外的大事也可以去。正好我也在成都,有条件去,去看看什么情况。”
“感觉,有一点点兴奋,想去听到一些、看见一些新的东西,了解一些新的东西。” 郭耀新到什邡后,并没有看见微博上提到的混乱景象,“就是市政府前面有武警”。
在市政府这边,郭耀新看到一位市政府领导似乎在安抚群众,“那好像是个副市长,给老百姓说之前抓的人已经放了,有公告的。该抓的人,人数都公布了,都是按规矩行事的。”
“这位市领导还说如果想和他继续谈一下,可以到他办公室去。”这时,郭耀新提出自己是武汉大学的学生记者,想要采访他,“他就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说你去找市委宣传部”。
市委门前还是围着很多人。郭耀新注意到一个细节,市委门前本来摆着很多花盆,这时候却已经把花盆扔光了。
可惜,郭耀新在市委的采访一无所获,只采访到了事件当时的目击群众。
按照郭耀新的想法,他在微博上联系了最先曝料的几个学生,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不愿接受采访。“我在微博上问‘在不在啊’,他回答说‘在’;我再问‘能不能谈一下啊’,就不说话了。”郭耀新对此比较无奈。
从什邡回成都后隔了两天,郭耀新又一次来到什邡,希望能找到学生采访。虽然最后没找到学生,但这次采访经历还是得到了不少新视点人的肯定。
郭耀新的同伴们也不乏此类之举:2008年汶川地震后,学校考虑到安全问题,不赞成学生去灾区,而《新视点》记者还是偷偷地去了第一线采访,稿子最终刊出;2009年国庆60周年,《新视点》记者去北京采访了国庆阅兵方阵的学生。
甚至对于明知道很难成稿的事件,像武大门口的炸弹案、东湖浮尸等,新视点人也没缺少“围观”的热情。
《新视点》自己的奖学金
李晨琛成为2010级主编时,不过才进入《新视点》半年,而10级的其他同学大多已经在《新视点》呆了一年了。之所以大伙儿选择李晨琛,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是这一级中最靠谱的学生之一。
2011年10月的一天,李晨琛接任主编后不久,就被《新视点》中几个更高年级的“资深记者”叫去吃饭。在饭桌上,李晨琛得知了新视点奖学金的初步构想。这时候,08级的刘星正读大四下学期。并不准备读研的他开始了新视点奖学金的计划,这也是刘星在大学里最后一件大事儿。
尽管这么一份“自娱自乐”的报纸并不能给成员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好处——除了做新闻的乐趣。而资深新视点人觉得,有必要每年对《新视点》的好稿做些奖励,然后想到了做一份儿自己的奖学金。为此,刘星和即将毕业的新视点人各处奔忙,最后架起了新视点基金会的框架——由基金会负责奖学金的运作。
《新视点》毕业生和院里的几位老师成为了新视点基金会的出资人,他们每人每年平均出200元。基金中二分之一作为奖学金发放,其余的,四分之一做储备资金,备不时之需;剩下四分之一的用途由当届编委会决定,但要给出资人说明每笔钱的使用情况。
延续了《新视点》的“专业导向”,刘星们也花了不少心思请到了一些重量级评委,除新闻院的单波、纪莉等老师外,还包括媒体界的知名记者编辑。当然,其中也包括已经在媒体工作的早期《新视点》记者们,他们在评委名单中称为“《新视点》资深记者”。
这些人共同评出新视点奖学金的一二三等奖,而且还要为每一篇参选稿件打分并写一段评语——对于《新视点》的学生记者们来说,这些来自业界的专业评价是非常有价值的——这些分数决定了奖金的归属。
2011年的第一届新视点奖学金一共发出了2000元,到了2012年的第二届,又增加了400元的评论奖。
这其中,一等奖有1000元奖金——这俨然是个不小的数目,即使不在食堂吃,也够吃很长时间的了。不过按照《新视点》的传统,获奖者当然要请客了——第二届《新视点》评论奖获奖者之一,黎金鑫的奖金到手还没捂热,当天晚上就被大伙儿吃掉了。
《新视点》一直有评报会后跑去广八路——武大周边的一条小吃街——吃宵夜的习惯,这似乎已经成了《新视点》的一种传承。很多时候,关于稿子的讨论,就是在这种氛围下进行,中间夹着各种豪言壮语和吐槽。
记不得是谁曾在酒桌上提到,将来的新视点奖学金要拿得比8000元的国家级奖学金还多。
然后是一片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