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华台北男篮破天荒地以18分的优势击败了老大哥、亚洲传统强队中国男篮。在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洪志善、田垒两名中华台北球员,极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但在两人窃窃私语时,还是难掩心头喜悦。
王治郅这位老兵,站完了最后一班岗。在整个职业生涯,这是他第一次输给中华台北队。上半场领先10分,最后却被对手赢了将近20分,中国男篮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耻辱一战。不过,这次轰然倒塌绝非人们想象的那样纯属偶然。
外援主导的联赛有精彩无人才
整个亚锦赛期间,中国男篮的多数进攻,通常伴随着扬纳基斯无奈的摇头或愤怒的呼喊而结束。而伊朗、韩国甚至中华台北等球队,则明显展示出比中国男篮强得多的技战术素养,特别是每节比赛的最后一攻,即使没能进球,但队员的确坚决地执行了教练的布置。
我们的国手怎么了?为什么在联赛时打得风生水起,一到亚锦赛赛场,就显得在很多方面技不如人,尤其在关键球的处理上,显得手足无措。
“外援的天赋在CBA联赛中显得非常突出,他们使比赛变得简单,他们创造机会的能力也很强,这使得国内球员投篮得分变得容易。习惯在这个节奏中打球,突然回到难度大的节奏中,国内球员就会很不适应。”姚明在前不久接受媒体采访时的一段话,从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出现这种情况的缘由。
现在的CBA联赛,确实不缺少大牌外援,2012~2013赛季更是大牌云集,麦蒂、阿里纳斯、马布里……不可否认,这些高水平外援的到来,增加了联赛的观赏性和关注度。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些大牌球星能力太强,国内球员日益功能化、边沿化的趋势越发明显。
马布里是目前最成功的外援,他在北京男篮的作用不可或缺。但从联赛看,每到关键时刻,北京队通常都是利用马布里和莫里斯两名外援的挡拆寻找进攻机会,而翟晓川和朱彦西等国内球员,大多扮演拼抢篮板球或等人喂球投篮的角色。就像姚明说的那样,外援实际上并没有促进国内球员的成长和发展。
事实上,类似俱乐部并不止北京男篮一家,应该说,CBA绝大多数俱乐部,在比赛的关键时刻都是更多地依靠外援。这并不是说,俱乐部这么做就不对,毕竟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在联赛中取得好成绩。但从中国篮球发展的角度上讲,高水平外援的不断涌入,确实让国内球员本来就不强的主导比赛能力变得更弱,反映在国家队层面上就是,即使是最不依靠外援的广东队的国手们,在亚锦赛上也没有表现出多强的能力。
伊朗队的球员在本届亚锦赛中,展示了出色的整体配合和个人能力,而这和他们国内联赛的相关政策不无关系。伊朗现在有非常完善的各级联赛体制,在高级别的联赛中,每支球队只能请两名外援,年薪不得超过50万美元,且常规赛只能请一名外援。为了培养年轻球员,伊朗甲级联赛每支球队至少要有4名19岁以下的球员,而且至少有1人在场上。而在次级联赛中,对年轻人的保护则更甚。
这并不是说,CBA联赛如果像伊朗联赛一样,就能提高国内球员的能力,毕竟这与整个国家队的青训体系、基层教练水平等方面有很大的关系,但至少让我们认识到国内球员在个人技战术能力上不如他人的原因。
为成绩痛失更新换代良机
态度、血性和国家荣誉感,这是本届亚锦赛中国男篮比成绩更令球迷和媒体感到不满的地方,而他们的目标直指一些老将。
朱芳雨,如果从2001年首次入选国家队算起,他已经为中国男篮效力了12年,相当于3个奥运周期。本届亚锦赛,状态起伏的朱芳雨饱遭诟病。根据记者统计,第一阶段小组赛,朱芳雨仅在同弱旅马来西亚队的比赛中,有过一次持球杀入内线的主动攻击。之后,扬纳基斯把朱芳雨排入先发阵容,这位老将的状态才有所提升。
孙悦,被尤纳斯一手提拔进了国家队,在北京和伦敦奥运会上都是国家队主力队员。本次亚锦赛,他的状态持续低迷。据技术统计,小组赛6场球,孙悦进了6个球,但出手却达34次,命中率仅为17.6%。如此差劲的表现,也让孙悦成了网友攻击的目标,有媒体戏称,孙悦从当初的“万人迷”,变成了现在的“万人骂”。
很多人将老将发挥不佳归咎于今年是全运会年,却也不无道理。据记者了解,全运会的奖金普遍都在几十万元,高的超过百万元,这比国手们在国家队每月几千元的补贴高出许多,出现“收着打,怕受伤”的情况并不奇怪,毕竟每名运动员的心里都有一本自己的账。
“如果参加国家队的比赛受了伤,国家队是不管的,所有的医疗费用,都要由俱乐部出。”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由此不难分析出,中国篮协一方面发表关于国家队不存在消极怠工的声明,一方面却又要求俱乐部和地方体育局提供奖励刺激球员发挥,多少有些自相矛盾。
其实,此次中国男篮在亚锦赛上的比赛态度备受指责,最根本的原因不在运动员和地方体育局。因为职业运动员为个人利益着想,并无不妥;而地方体育局本来就重视全运战略,也有可以理解的地方。出现这种情况,恰恰应该归咎于中国篮协。
本届亚锦赛的12人大名单中,共有6人参加过北京奥运会,如果刘炜不受伤,很有可能就达到7人,这严重违背了一支球队的发展规律。这是扬纳基斯想要的阵容吗?不是。据记者了解,扬纳基斯在选择亚锦赛阵容时,实际上看中了一名北方球队的年轻球员,并为他报了名,但最终,由于种种原因,这名球员被其他球员顶替了。
扬纳基斯需要的是有强烈取胜欲望,愿意为国家队卖力打球的球员,但这支国家队中的大部分老将,要么长期训练不系统,要么职业生涯已经定型,早已没有了进取的动力,如此,比赛打得难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视线似乎应该回到2009年的天津亚锦赛。在经历了北京奥运会的高峰后,中国男篮在天津折戟沉沙。当时,外界已经提醒中国篮协,在享受北京奥运会的至高荣誉后,男篮的一些球员出现了动力不足的情况。但是,中国篮协失去了这次更新换代的良机。2010年土耳其世锦赛、2011年广州亚运会以及2012年伦敦奥运会,中国男篮的主力阵容还是北京奥运会时的老班底。
“这支中国男篮,谁带都一样。”前篮管中心主任李元伟的话恰恰说明,唯成绩论、但在过去4年多时间内又没取得什么好成绩的中国男篮,其更新换代不是迟而是太迟了,现在扬纳基斯启用的新人,不是多而是太少了。
篮球人才培养体系未完善
当伊朗男篮在亚锦赛高歌猛进时,他们健全的人才培养体系在为他们不断地提供人才——伊朗篮协甚至让他们的“90后”天才球员卡兹米安心参加76人队NBA的夏季联赛,并没有征召他出征亚锦赛。
中国男篮则已经过了没有姚明也能纵横亚洲篮坛的时代,本届亚锦赛老将状态低迷,新人由于经验不足也没能表现出过人能力的情况,已经折射出我们的后备人才培养,已经出现了不小的问题。
据伊朗队的随队官员和记者介绍,目前伊朗的职业联赛共分三个级别,甲级16个队、乙级20个队、丙级20个队,其年轻球员全部来自校园。校园篮球也分U14、U16、U18三个级别,每个级别都有正规的联赛,如果加上校际比赛的话,一个学生球员一年至少要打100场比赛。
相比而言,中国篮球的人才培养体系,职业和校园始终是割裂开来的。正如姚明所说:“我们的篮球体系是有些畸形的,校园篮球与职业篮球是两条平行线,这种状态很难真正为职业篮球输送更多的人才。”
球场上看似是两支球队的竞争,但实际上背后却是两者培养体制和机制的竞争。摆在中国篮球面前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目前专业体系下的后备人才已经呈现出萎缩状态。一个事实可以说明这个问题,当一个好苗子出现时,总会有多家俱乐部去争夺。但通常情况下,这个好苗子不会选择进专业队,而是去学校边念书边打球。
“从长远看,今后越来越多的高水平运动员,肯定出自高校,”央视解说嘉宾、前国手张云松告诉记者。虽然已经有韩德军和曾令旭等来自高校的球员在职业联赛中立足,但这毕竟是少数。“尽管现在越来越多的职业教练进入高校,促进了高校篮球水平的提升,但高校的整体训练质量和水平,还是无法和专业队相比,而大学阶段,恰恰是一名球员成长的关键时期,这在很大程度上,又限制了高校出篮球人才的数量和质量。”
在王治郅、巴特尔、姚明、易建联和孙悦先后前往NBA后,现在专业体制下也有不少人被誉为中国男篮未来的希望,董瀚麟、翟晓川、郭艾伦、王哲林和李慕豪等,但他们在未来究竟能达到怎样的高度,还很难说——文化教育的缺欠,很可能成为他们进一步提升的绊脚石。到目前为止,中国篮球始终在等待着下一个姚明式天才球员的出现,而不是完善各级篮球人才培养体系。
职业联赛是国家队的基础,而看似繁荣的联赛,却没能促进中国篮球的进步,这肯定是联赛存在一些问题。新老交替是正常规律,但当受到诸如政绩、成绩等外在因素影响时,一支球队就失去了可持续发展的机会。而体制带来的体育与教育的割裂,专业篮球和学校篮球之间的鸿沟,都预示着这次中国男篮亚锦赛的失利并非意外。所有这一切,都与扬纳基斯无关,这是中国篮球早已注定的结局。
本报马尼拉8月9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