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再大,还是怕遇到他,以及他的生活残骸。
明丽的离开,一度让我不解:即便老家在北方,可生活了整整七年的城市,怎么能说走就走?更何况是多少背包客盼之念之的安逸地——成都。
6月底的班级散伙饭,选在一环路上那家老牌火锅店,明丽却和闺蜜嫣儿一起迟到了半小时。在大家聊兴正酣时,嫣儿凑到我耳边说:明丽她决定了,回山东。
我愕然。
被嫣儿劝了半天才赶来参加散伙饭的明丽,此刻正和众人畅想着新生活的幸福甜蜜。不时一句“到济南了来找我”,显露出对职场和新城市的期待。
我在心里盘算着,与城市作别的毕业季,多半暗藏玄机。更何况眼前这城这人,哪容你轻易说出再见。
“然而我在成都,这里有着享乐、懒惰的风气。”不管何其芳的诗里把抗战时的锦官城描摹得多么不堪,可越是那种慢节奏的生活,越是让人们觉得这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多半是因为这座城市自有的氛围与腔调,天生适合我们这些妖冶奔放的文科生。即便是我们这几个川外的北方人,也贪恋成都的节奏与自己年轻的状态。在青城山下,在宽窄巷里,在品茗坐论时,在快慢相宜的都市间,不止一次,相约毕业之后谁都不走,都留下来。
可谁曾想,当毕业季遭遇就业难,想留在一个距离故乡千八百公里之外的城市,除了靠能力,还得有在异乡打拼的勇气。
我在成都的工作甫一敲定,就帮着明丽物色合适的单位。这个在成都读了本科又读研的山东姑娘,前年莫名被相恋了五年的男友宏抛弃。多多少少,我有点儿怕她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4月底,朋友的公司缺个文秘,我把明丽推荐去见习。干了两个月,公司对她印象不错,后来几次和明丽在江边喝茶,她也都满脸的欣喜。工作了还能身处同城,我们一众朋友自然也开心。
可临了呢?济南也算好,没错,但到一个距离她家的小镇还有300公里的城市开始一个人的打拼,不温不火的工作,与留在成都何异?
“还不是因为宏。”嫣儿脱口而出。
我惊诧:他又联系她了?嫣儿惊诧:怎么可能!我不解:她去看他了?嫣儿不屑:开玩笑!——是老乡会的散伙饭上,明丽听到了宏的消息。
我就说,人与城的“合久必分”,掩盖不住对爱情失策后的自我虐心。
求职季,凭借专业的优长,宏初入职场便风生水起,成为一家500强企业的技术员,在成都置业安家指日可待。
而明丽呢?一时欢洽的工作,盖不住内心的慌乱与奔袭,更何况,心底还是没能把五年的感情放下。
城市再大,还是怕遇到他,以及有他的生活残骸。
两个人生活久了,就总想在对方的生活里留下自己的痕迹。在成都生活久了,也难免浸淫在这以享受生活、活在当下、乐观对世著称的城市里:小通巷的“文青范儿”,是明丽第一次带宏去感受的;望江公园的竹海,是宏在大一下学期来看明丽时,头一次看到的;建设路的烤猪蹄,明丽在地震后硬拉着宏去品尝。而且,他们携手那年,哪有什么东湖公园、宽窄巷子、东郊记忆,而后来有了这些新地标,第一次的踏入,也都有彼此相伴。
再好的城,再适合恋爱的街巷,没了对爱的笃信,又迷失在旧年的爱情棋局里,终究只能用惨淡离开来草草收场。多少年后,锦官城里,就算没了他,又怎么能逃得过经年的自己呢?
离开成都那天,我到火车站送明丽,她甚至没多看一眼候车大厅外,刚刚建起的二环路高架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