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未央

    许多人都在谈论香港，关注那里发生的一切，从奶粉涨价到豪门添丁，这让人颇感意外。对于大陆腹地——黄河故道一带的许多人来说，香港或许是可以感受、接触到的“境外”吧。一些人以拥有一本香港记者证之类的证件为荣，并不时拿出来使用。比如，开车经过省道甚至国道上的收费站时，便会出现这一幕。让外人心跳的是，那些见多识广的收费员，会认你这证件吗？特别是一开口便是地道的本地口音，并且长着一副地道的本地人模样，开的又是本地牌照的车子时，疑问会更大。

    不过，这种担心很多时候都是多余的。持证的人，纵然是个村干部或小老板，仍底气十足，一则，这香港证件的确是真的，虽然社长兼总编辑就是邻县人，在深圳混了几年，去香港注册的却是合法媒体，只是回到故乡发展业务挣些钱而已；二则，那些收费站中有不少是早该拆了的，但依然存在，蒙一个算一个，本地人自然心知肚明。结果是，谁也不愿给自己招惹来不痛快，和为贵和为贵，嘿嘿！嘻嘻！

    富起来的人，大都会在上海及山东沿海青岛、烟台、威海等地买房，更有能耐的还会把子女的户口迁到西藏、新疆、青海等边远省区，参加高考。一位乡镇干部居然有能耐把两个孩子的户口迁至西藏，然后以极低的分数上了内地名牌大学，堂而皇之地进入某部委属下的设计研究院工作，这中间的门道，足以让听者叹服。不过，还有让人叹为观止的，一名县里的普通工作人员，淡定地说自己在香港还有个家，二老婆带着小儿子在那里上了户口，奶粉自然不愁。香港是这里看得见摸得着的天堂。

    小河弯弯向南流

    流到香江去看一看

    东方之珠我的爱人

    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在这黄河故道县城，甚至乡镇歌厅里，至今仍时常传出罗大佑这首《东方之珠》来，年轻人唱得投入、深情，难抑对那方水土的向往，略带本地口音的吐字，让人过耳难忘。近处的很远，远处的很近！没有人不合时宜地演唱与这千年故道相关的歌曲、戏剧，或者根本就没有。时下的文化版图上，这中国中部的大河故道一如美人平滑的腹部，总是被遮盖、忽略，人们关注她的脸蛋、乳房、下半身，甚至脚趾头、手指甲，但不会把目光停留在腹部。

    1997年，当红歌星那英、刘欢、蔡国庆、毛宁等为庆祝香港回归，在北京唱响《一九九七：永恒的爱》时，黄河故道上，另一件足以震惊世界的事一触即发。河南商丘县与北邻山东曹县的村民为争夺故道土地及水面，正酝酿一场大规模械斗。事件亲历者，原商丘县委的一位干部描述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时，至今心有余悸。

    当时河南方面聚集约四千多人，山东方面聚集约七千多人，都是手持农具、棍棒、大刀，还有土枪、土炮等，在这黄河故道边摆开阵势，准备一战。两县领导接到报告后都火速带领武警、公安人员赶往事发地。现场颇像古战场，领头人正在叫阵、对骂，历数对方的不是。武警、公安人员迅速插入中间地带，把双方分隔开。但，情形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紧张。商丘县这位军人出身的干部很快看出了问题，原来对峙双方的武警、公安战士都手持武器，面向对方站立，身后的百姓都误以为自己的援兵来了。这时，他像指挥员一样，果断命令商丘一方的武警、公安人员先转身，面向辖区的群众，控制局面；所有乡镇干部也一律去做疏散工作。

    一场大规模的械斗最终被制止。善后工作便是摸底排查，收缴村民手中非法持有的各类管制刀具武器等。双方县领导在指定地点会面协商时，一方轻车简行，而另一方却荷枪实弹，而他们本来都相互认识，工作上还有许多往来。

    故道上的这一幕，早已消散在烟尘中，成为地方档案馆中的几页汇报材料，没有抢夺那一年香港回归的风头。历史地看，在这风生水起、云卷云舒的千年故道上，1997年事件只是个插曲，在官方甚至民间叙事中，都不见踪迹。不要说今天，就是在那一年年底，人们在《相约九八》的歌声中，已迫不及待地翻过这一页了：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相约在银色的月光下

    相约在温暖的情意中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

    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

    今天，沿着310国道，这条与黄河明清故道平行的公路西行，在沿途县城居然看到好几处“相约酒吧”，不过它们都已明显地破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