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我普通,我不特别,我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尤其在公司里我像豆芽菜一样,我不说上海话,我没有自己的身份,我很尴尬,可是我不怕频繁地做自我介绍,我相信梦想的力量,我相信自己。”
土于,携带着她这个特别诡异而不时尚的名字,从偏远的大学一下一下跳进上海。她是我偶然在网上认识的。我想写写她,因为她提醒我要有勇敢的内心。
土于读的大学没有公关专业,更没有实习机会,她没有一个对公关工作直观的认识,所以她联系了一个曾经给过她名片的上海AB公司供应链部门的总监,希望用诚意打动她,获得一个实习机会。邮件多次没有回复,她打给她的秘书多次,仍然没有回复,她又发了一次,对方通知她去面试。
土于凑钱买了机票,去了上海,被这个城市吓着了,发烧到39度,赶上甲流旺盛期,又忽地飞回了吉林。她在家养病,养好了又飞来上海,重新开始面试。
她提出了想在公关部门实习的要求,对方说AB中国重组并且冻结了,没有这个需要。她说她真的很感兴趣,对方说这根本不可能。她说那不要钱,就是自愿帮忙。对方考虑了一下,让她等电话。不久,她接到了公关面试通知,多少回合,她终于带着诚意,来到了上海AB公司。
“我在吉林生活了20年,20年都不懂什么是品牌,但是只要我知道了,并且我觉得这个事挺好玩,我就能争取得到。在能力和知识方面很多人都比我强,我觉得自己在个人动机、品质,价值观方面,有很强的欲望让我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读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大学,但是我抓住机会,经过很繁琐的过程,终于来到上海AB公司。我没有薪水,但是获得了学习的机会。”土于说。
这是我听到的最动听的话,这话很真实,很诚恳,让人很想流泪。我想起我刚开始在北京实习的日子。坐公车两个小时才能到公司,每天工作到很晚,员工出去聚餐,老板说:“让实习生做吧,你们去我家玩。”于是我在公司整理基础数据到很晚。有一天,我一个人怯怯地坐在窗户前,窗外就是霓虹闪亮的北京CBD中心区,可是没有人知道,在一座很漂亮的写字楼里的我还没有吃饭,还在做倒霉的表格。旁边座位的实习生跑过来问:“你要吃东西吗?我妈妈中午给我带了菜团。你要不要吃?”我点点头,她就拿着菜团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跑回来递给我:“不是很好吃,只是个普通的菜团,我看到你没吃饭。”我接过来吃掉,她看着我笑。我当时觉得,在那个办公室里我们两个同病相怜,恨不得紧紧拥抱。
土于进了AB公司,但是她没有停留在打杂的层面,而是用几乎全部的精神和勇气抓住身边的一切机会。“由于没有这个职位需求,我没有事情做,我也没有个人邮箱。我认识了个实习生,在她休息的时候打印了市场部门所有人的职位、姓名、联系方式,找机会和他们交流,看看他们的背景和他们的生活方式。我喜欢扩展社交,我现在认识了市场部门三分之二的人。”
能观察、善思考,便是土于最强大的武器。当我们处于一个团体最底层的时候,往往能爆发出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勇气。我没有土于勇敢。我刚来公司的时候,也在公司官网上看每个人的背景介绍,然后被“剑桥”“哈佛”这样的词语直接吓到了,很长时间里,都在这些阴影之下自卑地工作,恨不得每天坐在犄角旮旯里不出来见人。
土于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很干练,有一种无畏的感觉,但是很有礼貌,让人很喜欢。我是个有社交恐惧的人,自己公司的人到现在也没认全,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了“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欲望”,自然也没有了勇气和激情吧。
很多时候,我更愿意被这种来自人性的淳朴和真挚所感动,这种生生不息的奋斗和永无止境的追求的感觉,时刻鞭策着我,也让我的内心感到震撼。我更愿意和这样奋进的年轻人沟通,从他们的眼中,我能看到自己日益缺失的东西,想起那些由于生活日渐安定而带来的满足——这种快乐远远高于我在楼下的饭馆里吃一盆最爱的水煮鱼。
快结束通话的时候,土于问我:“能告诉我怎么保持特立独行吗?”
我告诉她,特例独行不是一种行为,不是别人走路你非要跳沟。特立独行是一种坚持,一种对内心的承诺与守候。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冒险,因为没有人会理解你,甚至会讨厌你。但也是这种特立独行,让你真正成为你自己,让你有了真正值得回味的生命。
我很高兴认识土于,她让我在这个本来想早点睡觉的夜晚想起来我所有吃过的苦,流过的泪,纠结过的小心思,以及那些和她一样淳朴得令人感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