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过几年,冀东就是一个留美归国的电子工程人才。
太多的理由可以说明这一点:他目前在亚利桑那州立大学——一个在美国该领域遥遥领先的高校就读研究生;曾在北京交通大学就读本科的他,以第一作者身份发表SCI收录论文共6篇,其中两篇影响因子3.8。这样的成果让不少研究生羡煞。要知道,不少人在硕士期间能发三四篇SCI论文就能称得上佼佼者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科研道路取得丰硕果实并立志“让电子器件改变世界”的男孩,在高中时代,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loser”(失败者)。2009年,他带着“遗憾”走出校门,高考成绩只比重点线高出50多分,这在他的老家——高手如云的河南省,“充其量只能算中不溜”。
这一年,和绝大多数“夹心层”的同学一样,冀东从县城高中来到了首都高校。当“身边很多同学开始放松自己”时,这个曾经的“野”学生却把自己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在物理的世界坐起了冷板凳。有意思的是,这并非完全得益于大学课堂上老师一两句“大学还是要好好学习”的忠告,真正奏效的恰恰是他眼中那个“野”惯了的高中,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没有高中过得像大学,估计大学也不会过得像高中”。
在搞不清为何要学习时,完全跟着内心走未必是坏事
在多数人认为本该苦读的高中阶段,冀东却将大部分时间交给了闲书,无论去哪儿,他的书包里总会装着几本书。四大名著是早期读物,后来,就变成莫泊桑、欧·亨利的短篇,以及历史书诸如《史记》和《资治通鉴》。
这在那些只把高考当做唯一目标的老师那里是无法容忍的。
“高中一上晚自习就犯困,一困就读课外书,一读就会被抓个正着。”那时,冀东常被老师揪做反面典型,也因此被没收了不少书。至今,有几本他曾爱不释手的《读者》还被锁在某个老师的柜子里。
不过,为了能读到好玩的文章,他也总能找到办法。学校订阅了报纸,每个班级一份,并鼓励学生读,因为“对写作文有帮助”。每次报纸一来,当别的同学还在埋头苦学时,冀东便如饿狼一般瞄准,扑上去,拿下,然后据为己有。
当这个法子也满足不了他的阅读欲时,他就开始了逃课。起初,他只是跟着从小到大一起上学的表哥,在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溜到校医院,躺在带有靠背的椅子上,一边享用着免费的开水,一边享受着精神食粮——闲书。
再后来,哥俩儿的地盘逐渐扩大,直到有一天,他们经过多次商议,最终放弃紧锁的正门,改道学校后门,先后从高墙翻过去,站稳后,一片农田便映入眼帘。对县城的孩子来说,这里是“老师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当然,在这里,冀东和其他“坏”同学,不仅仅是看闲书,也时常打闹,或是偷偷补个觉。可以说,“只要是一切和学习没关系,但又不杀人放火的事情基本都干”。
那是2006年,冀东高一,别说是“科学家”,即便是论文这个类似作业的东西,对当时的他来说,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字眼。对“家里人想让我出人头地”的期盼,他也从不去想。
如今回过头来看,冀东发现,高中阶段的自己并不明白学习是为了什么,和身边绝大多数的同学一样,“没有想清楚为啥要考大学,家长说要考,学校说要考,那就考吧”。不过,他并不后悔,在他看来,在搞不清为何要这样的时候,完全跟着自己内心走,未必是坏事:且不说中学读闲书的经历,让他在北交大读本科时得以在校刊担任编辑,就是从高考的功利角度来看,他的高考语文作文也因为旁征博引获得了接近满分的成绩。
如果你能够持续地去做某一件事,就说明你喜欢它
在出国申请考查结束后,国内教授给冀东很高的评价:“美国教授能得到你这样的学生会很幸运!”因为“你是能专注、心无旁骛做一件事的人。”
的确如此。尽管进了大学后,冀东依然爱玩,喜欢打游戏,追女生,但这些丝毫不影响他在大学实验室里通宵达旦,一待就是几天。甚至,冀东很快就断定,电子器件就是他今后要从事的领域,原因很简单,他喜欢和它们打交道。
冀东本身学的是光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而他大学的大部分精力,包括他那6篇SCI论文,乃至现在读研的方向却都在电子器件领域,而这一切,得益于大一时的一门课。
大一,懵懂的冀东选了一门高年级的选修课“半导体物理与器件”,进教室看到身边坐的多是大三师兄师姐,才意识到“坏了,选错课了”,但听了一半发现还挺有意思。
但对一个连《量子力学》都没看过的大一新生来说,大多数内容还是听不懂。下课后,作为最年轻的小师弟,冀东也不觉得“丢人”,一个人跑到讲堂上问老师,这一问就占用了整个课间时间。
因为是选修课,又是高年级学生为主,其他学生基本不和老师互动,看到这个低年级的学生颇有兴致,老师也兴奋了,便对冀东说,“大一的孩子来选这门课不容易,回去可以多读一些量子物理方面的书。”
这位老师名叫吕燕伍,一年后,冀东以大二本科生的身份进了他的课题组。
正如不少中学生搞不清楚“为何要考大学”,很多大学生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对什么感兴趣。冀东的体会是:“如果你真的能够持续地关注某一件事,或去做某一件事,那就是你所喜欢的,感兴趣的,至少你不反感它。”
此后,冀东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渴望知识”的状态,疯狂地学,自己想题目做实验。大一,冀东开始自学《量子力学》、《纳米尺度电子输运》等课程,一到大二,他便投身课题研究,其个人参与的两个大学生创新性实验计划项目,也都被评定为国家级大学生创新项目。大三,他又凭借导师的资源进入清华大学微电子所CAD研究室,参与到“石墨烯太赫兹源”,一项被看作有望“得到一个非常理想结果”的研究。之后的暑期,他又争取到去美国华盛顿大学做科研的机会,并在器件二维输运模拟计算中,将其运算速度提高4倍以上……
当然,这并非他大学的全部,但就他的性格而言,这些事情都时时刻刻装在他的心里,自认定了做科研的那一刻,他似乎就为每一步作好了准备。
高中未学“满”,让大学有更多后劲儿
相较大多数学生在高中阶段被逼着、灌着学,冀东庆幸自己并未被“灌满”。高中时他最感兴趣的就是物理,但即便是做起物理练习题来,他也不愿跳进题海里。
在他的记忆中,高三就是“晚上写试卷、白天分析试卷”的一年,老师对学生的要求是一天一套试卷,还会要求买一些其他的资料,比如那本他高中毕业还没翻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但就他个人而言,他更多是挑着题做,一套试卷中总有一些自己尚未巩固的知识点,这些就是他的猎物,其他的则放弃。这样算下来,其他人做了四五套卷子,他做的量可能才一两套。
这样做题,可能考不到“100分”,不过,冀东并不认为这样有太大的问题,他甚至觉得,正是高中未学“满”,大学才有更多后劲儿。高中阶段,身边很多同学压力很大,他自己却从未把学习当作“负担”,“我分得还比较清楚,一边是看历史书看电影,是玩;一边是学未知的东西,很多都是为了兴趣,我都不觉得有压力。”
在做物理题时,冀东绝不会让一道还没完全搞明白的题从自己的手中溜走,“只要开始那道题了,就一定要搞明白,不管是问老师,问同学,看答案,总之是要搞明白,不然茶不思饭不想。”高中的这个习惯给他今后的爱钻研、做事专注打下了底色。
翻看冀东大学的简历,很容易误把他当做学霸,平均学分绩点3.74,34门专业课平均学分绩点为4.0。但他并未做过班里学习成绩的第一,也从未追求过第一。
在冀东看来,即便是考了100分,或是拿下了第一,很多知识也很难完全掌握,而靠好奇心而非分数驱动,则会很自然地主动去查资料,去自学,这样学到手的内容,可能更深。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冀东没有“奋斗”的时候。他至今还清晰记得,高三时为了补英语,晚自习过后,他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借着灯光背单词。他的高考英语126分,而高一高二时,他的英语成绩一直在90分左右晃悠。
“一旦认定了就扎进去搞定它!”到了大学,冀东也是这样。
2012年9月2日,冀东备考托福过程中普通的一天,他在微博上写道:“再想像以前那样做坏学生吊车尾已经很难了,做好学生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代价多么大,我总有坚持下去的理由。虽然我经常颓废,经常抱怨,但颓废之后我相信我还会站起来……哪怕再苦,我也要走下去。明天备考托福加油。”
不管备战高考,还是坐冷板凳搞科研,都充满艰辛。但幸运的是,冀东喜欢做这些事。就在发了这条微博之后的几天,他又发了这样一条微博:“至少我知道我喜欢什么,不敢尝试就是失败。”
本报记者 邱晨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