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解释不了一切

    听到张叔离开上海、回到苏北老家时，已是十月最后一个周末。起初在电话里，我只是平静地和张帅聊起近况，突然听到他说起父亲的返乡，心里咯噔了一下。

    对，张叔是推掉了公司的一切职务，在五十出头的年纪，早早地“告老还乡”了。

    走在深秋的城市，裙楼处的习习冷风以及久日散不去的雾霭，我越想越觉得，骤然离开奋斗了多年的土地，回到已显生分的故乡，张叔会不会心如此境？

    晚上我跟爸爸通电话，讲起此事，他说了一句：鬼扯，哪里是离开，明明是回归嘛。

    张叔和我爸是三十年前在一个山沟里摸爬滚打的战友。只是我爸退伍早，张叔后来提了干，留在部队，直到本世纪初才从团职岗位上转业复员。靠着一身敢打敢拼的精神，他没要求安置工作，拿着不多的转业费，年逾四十再战沪上，和朋友在房地产领域打拼出一片天地。

    地产业的“金九银十”定律，总是一次次在高涨的房价中得到印证。可张叔有如“急流勇退”般的离城返乡，为的是什么呢？

    “回归”二字，解释不了一切，却好像真的能说明点什么。

    三十年前，张叔在踏上去往军营火车的前两天，还坐在高考复读的教室里，准备着那个时候并不时兴的“高四生活”。张帅告诉我，他这个立了铁志、要考上大学的爸，是被老师劝着、爷爷拉着、人武部长“诱惑”着，才上了北上的军列的。

    三十年了，张叔还是因为错失大学对父亲心存芥蒂。“每年回家，爷爷总是更多从我这儿打听爸的事情。”张帅也看得出，父亲与爷爷，好像隔着层纱；这层纱，没有因为张叔的功成名就而散去，也未因爷爷的衰老而淡薄。

    直到去年，张家爷爷病危，满堂儿女到医院，陪着老人走过最后一段光景。

    八十好几的爷爷跟张帅回忆起，张叔当兵五年后才第一次回家，他一直跟孙儿念叨一句：我把那五年，当五十年过的啊！

    爷爷下葬那天，张帅对张叔讲起这个细节。据那天参加仪式的我爸讲，要不是看到张叔哭得那么凶，真没料到，儿子心中对爹的感情，埋得那么深。

    分离三十年，冷漠三十年。是至亲的离去点燃了心底最深的相思，还是人生行至半百、读懂了父爱的深沉？

    有些离别，纵然是人为造成的，是不曾预料的，甚至是不敢去远眺未来的，可是起初离别的深意好像真得经过岁月的洗练才日渐明晰。

    张帅说，今年夏天有消息传来，苏北老家的祖宅没人要了。“十一”之后，张叔打点好公司的事儿，说他得“回家”看看。

    张帅第一次听到父亲把苏北那个县城当“家”，是在至亲离开后。

    是谁说的“我们总是在离开，却未曾准备好再见”来着？我想着张叔以新的面貌再次站到村口的古井旁时，没有了父亲的迎接，可心里该是多么的踏实与安详。

    对张叔来说，那个归来的时刻，回望三十年，会不会只如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