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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亚的首府里士满有一条美丽的林荫大道。每隔几百米，路中心就有一座巨型雕像，绝大部分是150年前南北战争中南部联盟的领袖——罗伯特·李、战略家托马斯·“石墙”·杰克逊、骑兵统帅杰布·斯图亚特、联盟总统杰佛逊·戴维斯……如果准确地命名，这条穿过当年南部联盟首都的大路也许可以叫做“败将大道”。
谁说历史一定是胜利者写的？美国南北战争的历史，失败的南方人比胜利的北方人也许写得更多。战争之后，北方的将领和统帅们既有机会当官又有能力做生意，南方的败将们灰溜溜地回家，只好坐下来奋笔疾书回忆录，这帮人被称作“目标失落后的作家”。他们笔下的历史，将南方人描写得浪漫而勇敢，北方人则猥琐而冷酷。一个半世纪以来，他们的影响依然随处可见——至今，李将军仍然是最受人爱戴的将领，《飘》也仍然是畅销的小说，虽然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羡慕郝思嘉在战前的生活方式。
更令外人难以理解的是，当年的南北战争如今还在年复一年地“重演”——在每个战争纪念日或者公众假日，在当年的战场上都会有大批穿着南北方军服，各自在练兵、交战的队伍。几十万对南北战争史入迷的人，定做或购买当年式样的服装，自备枪支甚至马匹，用当年的番号组成军队，带着家人孩子学生来观战，年年乐此不疲。
要理解个中的原因，可以从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开始。1863年7月的葛底斯堡战役，是南北战争的转折点。在这次战役之前，进攻的北军经常被防守的南军打得节节败退。葛底斯堡一战，死亡七千人，南军最精锐的皮吉特师全军覆没。在葛底斯堡捷报传来的同一天，格兰特将军在密西西比的维克斯堡也打了一个大胜仗，战局有利的一面从此向北方倾斜。1863年11月19日，当林肯到葛底斯堡为阵亡将士墓园的揭幕式演讲的时候，北方已经能够看到胜利的曙光。
然而，战争的胜利不等于统一的完成。南北战争中有62万人死于非命，几乎等于美国历史上所有战争死亡人数的总和。尤其是南方，自由人的家庭中大约家家户户都有伤亡者。当时很多人断定，即便北方能够以武力来实现国家的统一，但是南北方之间结下的仇恨，几代人也无法化解。南方人只要有机会，一定会东山再起闹独立。
对这种情况林肯总统再清楚不过。他认为，重建美利坚联邦，不能依靠压制反对声音，而是要进一步弘扬自由精神。于是，他在葛底斯堡的演说中，丝毫没有谴责南部的分裂者，而是强调奠定美国立国基础的自由与平等精神。他的“民有、民治、民享”一说，从此深入人心。
越是到战争的最后阶段，林肯对叛军宽松的政策就越是明晰。1865年4月，当他随同军队进入已经被战火焚烧得疮痍满目的里士满时，将军们问道，对南方的军队和人民应该如何处理。林肯答道：“不要太难为他们了。”
军队的统帅格兰特将军也忠实地去执行林肯的宽松精神。1865年4月9日，南军的主将李将军在弗吉尼亚的阿帕玛托克斯镇向格兰特投降。李将军身穿整洁的军服，只带着一位随从前往。从战场上匆匆赶来的格兰特见到这位威名远扬的将领，为自己靴子上沾的泥浆感到小学生般的局促不安。南军交出了所有的武器装备，带着赦免令和自己的马匹返回各自的家乡。
南方人就这样解甲归田。许多人依旧怀恨在心，也有不少人私底下磨刀霍霍。在北方全面胜利、林肯总统却遭到暗杀之后，他的政策还在继续。战后，唯一被审判处死的南方军人，是一位战俘营的长官。他在佐治亚州的安德森威尔营看管的4.5万名北方战俘中，有1.3万人被饥饿和疾病夺去了生命。
南方人没有了武器，但是却保留了他们的发言权。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在放下武器之后拿起笔去塑造历史。就连南部联盟的总统戴维斯，也在1881年出版了两大卷的《南部联盟兴衰史》，给后人留下了重要的研究资料。格兰特将军后来当了两届总统，在退下来后由于手头紧，接受了一个杂志的邀请去写回忆录，使这位北军统帅的事迹和个人观察有了详细的记录。
南北方战败者与战胜者之间的笔仗，经过了150年之后还没有打完。虽然年代久远，南北战争依旧是美国史学家与普通民众最珍爱的题目。每年还在出版各种各样关于这场战争的书籍与文字。这也带动了“重演”等各类纪念活动的盛行。自由地说，自由地写，自由地表演，也让历史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更加人性化。
龚小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