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发现一个现象:关于如何利用时间、如何充分提高效率的文章和理论大为流行。微信上,一旦这类文章被分享,各种不同圈子、有着不同兴趣点的朋友们都开始奔走相告争相转发,一时形成刷屏的壮观场面。我也很喜欢看这种文章,每次看完后胸中都充溢着马上要实践一番的雄心壮志和未来尽在掌握的乐观主义情绪。
归结起来,这些文章的共同点之一是:它们以科学的语言声称以科学的研究为基础,为大家梳理和介绍提升自我能力的各种手段,即指向对自我的开发与控制。
本来,“开发自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以往它更多是达到另一目的的手段。比如,超越个人的集体诉求,“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比如,一进入北大,教授们就在各处重复“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知识分子使命。而对我们这些大学生来说,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自我开发与控制”正慢慢变成目的本身。我们就是热衷于自我开发:智力上、时间上、精力上和身体上的(各种健身活动的流行)。
对“自我开发”的热衷有两个原因:
一是社会压力被内化,让我们不得不不断完善自我,以期在竞争中获胜。而这种压力一旦被内化,对有些人来说,就从被动的负担变成了主动的野心。
二是我们很难正确认识自身。由于过度暴露在与我们的实际经验没什么关系的媒介环境中,我们“知道”了更宏大的世界,却不能更好地“理解”更宏大的世界。我们正在逐渐丧失对自身位置、自身与社会间关系的认识。同时,过去的权威不断被解构,与父辈相比,我们可以依托的集体诉求太少。这导致了一种迷茫——我们普遍缺乏明确的目标,因为目标的建立需要借助对自身和社会关系的把握,需要依托于某种自身和社会的联系,也需要借助一个相对稳定的“规范”。而我们既缺少把握,也缺少联系,还缺少规范。既然目标的建立是如此困难和纠结,那么干脆把“自我完善”本身作为目标,在自我安慰中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吊诡的是,正是在这种自我掌控越来越不可能的情况下,我们热衷于讨论如何自我控制,并乐观地去实践一些自我控制:对运动量的控制、对摄入热量的控制、对睡觉和起床时间的控制。在这些细枝末节的控制上,我们获得了一种巨大的安慰。
在表面的理性手段下,是目的的盲目性。“变得更好更优秀”就能生存下去吗?就能得到想要的生活吗?更无奈的是,我们也逐渐丧失了那种自由设想自己想要什么生活的能力。在欣欣向荣的“进步”、“健康”和“正能量”中,在生活充实和井井有条的表象之下,我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更深远的目标,我们的生活中缺少一种整合性的诉求。“成为更好的自己”这当然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为什么要成为更好的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是为了谁? 每个人都成为更好的自己,我们是不是就有了更好的社会更好的世界?以及,一个前提性的问题,什么是“更好的自己”?
当“自我开发”本身成为诉求的时候,我们却并没有超越功利性,而是进入了一种“迷茫的功利性”境地。我们切实感受着竞争和焦虑,我们同时又像流浪诗人一样不知道下一餐会吃什么,下一路会遇到怎样的姑娘;至于目的地到底在哪儿,已渐渐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很多年轻人平时很乐观很坚强,却在刹那间被沮丧和空虚突袭。被突袭后怎么办?那就去看看自我管理tips什么的打打鸡血,继续修行,成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