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距离咖啡馆不远的地方上班,常常中午来喝一杯咖啡,提提神,有时一个人,有时与同事一起。作为一个英俊的男人,并且在文学艺术等方面涉猎甚广,很快,他便在咖啡馆结交了一些朋友,与老板、服务员也混得很熟。因此,常有人约他晚上也来坐坐,“不行,要管儿子。”他总这样回答。
“周末嘛,带儿子一起来。”偶尔,他会遇到这样的提议。
“不行,这地方不适合小孩。”无论提议人是谁,他都如此斩钉截铁地回答。
有位妙龄女郎被她拒绝了多次,大约有些恼怒,问,你儿子难道没妈吗?“他妈在外地”,男人的语气格外平静,像海啸前的海面,连平日里无忧无虑的浪花都被海底那巨大的、将要爆发的力量吸附成一块安静的果冻。此后,他竟不怎么搭理那位女郎了。
越是如此,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好奇这位男人,以及他的儿子。
慢慢地,从他同事嘴里透出一点风声。他儿子几个月大的时候,他的太太跟一位事业有成的男人去外地“工作”了。他的父母有两个儿子,因为他在这件事情上的软弱,便不怎么喜欢他。而他又实在倔强,除了万不得已的公差,从不央求父母的帮助,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带了13年孩子。
很少再有人约他晚上来坐坐,而是常常假装无意地带一点有趣的吃食,让他带给家里的“小伙子”。他显得非常开心,拿出儿子的照片给人家看,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与他的浓眉大眼恰恰相反。
某个夜晚,木瓜树上忽然结出了苹果,他出现在咖啡馆,一连喝了5杯鸡尾酒。正在变天,门外风雨交加,咖啡馆里客人很少,没人理他,他也不理别人。然而,他晚上出现在咖啡馆的消息,却像是被风带到了街上。他也并不避讳,后来又在晚上来喝过几次鸡尾酒。一定有很多人想问,却都像约好了似的没有问,甚至连平素里最八婆的客人都没有开口。
慢慢地,他开始在微信上透露,那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去了美国。
他还是那么英俊、彬彬有礼,只是明显的,他身上的某些东西被带走了,他由总是被挽留的那个人,变成总在挽留其他客人多待一会儿的人。
一天,他带来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两人喝了很多酒,每当那个男人说话声音变大,情绪激动,他便拍拍他的肩膀,似乎是那个男人遇到了难题,需要他的帮助。终于,他去外面买烟,只剩下那个情绪激动的男人,大约憋得实在辛苦,便掏出手机给另外的人打电话。
“你知道吗,他是个傻瓜,傻瓜!他养了13年的儿子,那女人说带到美国去就带去了,如果是我,我死都不给。”男人几乎是在吼叫着走出门,站在门外的寒风中继续说话。他买烟回来,见此情景,不发一言地进门结了账,搂着那个还在打电话的男人的肩膀,离开了。
这个夜晚之前,我觉得他是一个负责的爸爸,之后,我觉得他是一个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