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娃“择校”代价大

    近日，中国青年报记者在江西井冈山地区采访时发现，当地农村的许多家庭，正在为乡村小学撤并的“后遗症”承担代价。有些村民非常希望恢复“村小”的低年级办学，但也有村民对恢复“村小”心存疑虑。

    小孩儿从4岁开始就要离开父母上学

    在江西省井冈山市茅坪乡坝上村坝上小学的门外，记者遇到了当地村民老李。老李指着这所已经被撤销多年的小学原址对记者说：“村里小学没有了，政府负担减轻了，我们农民的负担却加重了。”   

    记者看到，在坝上小学的原址上，如今还留下一栋两层楼的白色校舍，看起来并不残破，功能尚好；在姑且称之为“操场”的小院子里，原来用来升降国旗的旗杆依然矗立着；透过模糊斑驳的字迹，依稀可以看到学校外墙上残留的“纪念2001年珠海市共青团援建翻新坝上小学”纪念文字。

    在翻新仅仅两年后的2003年，坝上小学撤销了高年级班级，只保留了三年级及以下的年级。2005年，坝上小学这一教学点被完全撤销。曾经书声琅琅的坝上小学，一下子变得萧条冷落起来。近一两年，当地一些红色旅游项目和教育机构偶尔会把废弃的小学用作户外拓展训练场所，这里才有了些许人气。

    老李说，村里没有了小学，他家里两个小孙女到哪儿上学成了个大问题。

    老李的大孙女今年7岁，正在读小学一年级。村小撤并以后，如果按照就近入学的原则，老李的大孙女应该去茅坪乡宁冈希望小学就读。这所乡镇小学距离老李家大约5公里，如今有70多个学生在读。

    老李说，7岁小孩儿生活还不能完全自理，无法独自住校，如果选择走读，让一个7岁孩童每天独自来回走10公里的山路显然也不太可能。即使家中有大人每天接送，但在这大山里，农户家的交通工具，一般是摩托车，摩托车天天在山路上行驶也十分不安全，如果碰到雨雪冰冻天气，那就更难办了。

    老李的困难还不止于此。他还有个今年6岁的小孙女，正是上幼儿园的年纪。乡里没有幼儿园，所以如果要上幼儿园，必须去县城里。老李说：“如果一个小孩在乡里念书，一个在县城念书，那么就需要两个大人分别照顾。这么一算，还不如两个小孩一起去县城念书好。”权衡之后，老李把两个孙女都送到离家将近20公里的宁冈县老县城（即现“龙市镇”）念书。为了照顾两个小孩，老李的老伴儿只好跟着到了县城“陪读”。

    老李说，他家的这种情况并不是特例，村里有学龄儿童的家庭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村里的小孩从4岁到18岁都要去外面读书。”老李长叹一声。

    希望村小恢复低年级班级

    让老李一家觉得沉重的，还有两个孙女在外求学所产生的经济负担。

    老李的老伴带着两个孩子在老县城读书，租了一户四室一厅中的两间房，每个月房租共200元。加上吃用，三个人每个月要花费近2000元。这让经济来源比较单一的老李一家有些捉襟见肘。

    老李有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三都在深圳打工，还没有成家。两个孙女都是老二的，今年老二又生了一个男孩。二儿媳现在在家照顾尚在哺乳期的小孙子。56岁的老李在家中务农。二儿子一家主要经济来源就是二儿子在当地一家工厂打工每月2000元左右的收入。“他一个月的工资，几乎大部分都花费在两个孙女在县城念书的开销上。” 老李说，他不得不时常拿出自己的积蓄来补贴一下二儿子一家，单靠老二的工资“有困难”。

    虽然两个孙女上学的老县城离家距离不到20公里，但老李的老伴儿和两个孙女却很少回家，只在放长假的时候才回家一次。平常也很少往家里打电话。老李说：“三个人来回一趟要60元车费，不舍得啊。”老伴儿也没有手机，实在有事要联系，就去街上打公用电话。

    老李说，他非常希望村里的小学恢复，哪怕只恢复低年级班级。“只要把学前班和一二年级办起来，就能减轻这些农村娃儿的家长很大一部分负担。如果在村里上学，住宿不用花钱，吃也可以自给自足，这就节省了一大笔开销。而且，大人方便照看，小孩儿也安全些。”

    记者在当地采访时，也听到一些担心，说“村小”恢复后的师资和教学质量可能不如乡里和县城里的学校。老李对此似乎不是那么担忧。他记得，在坝上小学被撤并之前，在村级小学排名中“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再说，村里小学的学生少，一个老师可能只需要管一二十个学生，肯定比县里一个老师管六七十个学生要管得细致。”老李说，他的大孙女在县城念的小学，一个班就有60多人。按照教育部的标准，小学正常班额为40～45人，大班额为56～65人，66人以上属于超大班额。

    恢复村小，学生和老师愿意回来吗

    在恢复乡村小学的这一问题上，坝上村村委会主任金齐兴似乎不如老李乐观。

    金齐兴说，据不完全统计，坝上村幼儿园的适龄儿童大概有20名，小学适龄儿童大约有70名。现在这些儿童大部分都在外念书，有的随打工父母在外地读书，有的由家长在县城陪读，有的在乡里的小学读书。

    “恢复村小”的呼声，金齐兴说他确实听到过不少，也与教育部门沟通过。“如果恢复村小的低年级办学，年龄小的孩子可以在家由爷爷奶奶照看一下，年轻人可以比较放心地出去打工挣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可以减轻一些农村家庭的负担。”

    但是，从具体操作层面上看，问题并不那么简单。金齐兴觉得，恢复“村小”必须考虑两个问题，如果没有新的政策支持，“学生愿意回来吗？老师愿意来吗？”

    “农村人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没出息没关系，就指望着下一代有出息，所以大都愿意让自己的小孩儿受到比较好的教育。”金齐兴担心的正是与教学质量相关的那些事。他认为，从现状来看，乡村小学在师资、教学质量、开阔视野等方面，肯定比不上县里和城市里的小学。“出去过的小孩，有多少会愿意回村里念书呢？稍微具备条件的家长，可能都希望小孩在外面接受更好的教育。再说，恢复了村小，老师的问题怎么解决？尤其是好的老师愿意进村来教书吗？如果老师素质不高，连普通话都说不好，那对于小孩来讲影响太大了。”

    金齐兴还担心，即使“村小”恢复了低年级的办学，上完低年级之后怎么办呢？如果要转学到县城里的小学，不仅手续麻烦，还要交不菲的借读费，“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出去读”。

    金齐兴自己的小孩儿，明年也将面临要去县城上幼儿园的问题。他坦率地承认，自己的能力范围尚可接受。但他也了解村里确实有一些家庭因为孩子上学负担重。

    金齐兴说：“以我个人的想法，是否可以考虑对确实有困难的学龄儿童家庭进行个别补助？”但是 “如何确定补助标准、补助对象”，“经费从哪里出”，“如何评估补助的实际效果”，这些问题金齐兴一时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