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的专机上,总留着些位置给随行采访的时政记者。有次在时任国务卿詹姆斯·贝克乘坐的飞机上,机舱后排的记者吵起架来。一个胖胖的大叔跟一群同行大声激辩——苹果电脑到底是不是比别的电脑好用?
过了一阵子,国务卿专机上就再也见不到这个跟人吵架的记者了。跟他相熟的白宫官员打电话到《华尔街日报》,点名要找这个失踪的“沃尔特·莫斯伯格”,这个记者跑了19年的时政新闻,报道过海湾战争,分析过苏联局势,现在却看不到人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我太喜欢电脑这玩意了。”莫斯伯格说,“我预感到电子设备即将成为一股浪潮,可大部分的普通用户恐怕根本搞不懂其中的门道,为此,我要开一个科技专栏。”
那是1991年。从那年10月起,莫斯伯格的工作重心从距离报社几条街的白宫,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电子产品。他在《华尔街日报》开办了一个叫做“个人科技”的专栏,专门站在普通用户的角度,点评让人眼花缭乱的科技新产品。
“个人电脑实在是难用死了,但是,这并不是你的错。”在开篇的文章中,莫斯伯格这样写道,“如果一切按照我的想法顺利进行,这个专栏将是为普通用户发声的平台。”
这句话后来成了他的座右铭,在接下来的20多年里,这也成了他着手解决的目标问题。在专栏里,他毫不客气地批评老百姓用不惯的复杂产品,表扬人人都能学会的简单设计。正是由于莫斯伯格的批评,许多电子产品都发生了改变。
此刻你拿在手里的电子产品,很多都是因为莫斯伯格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如果没有莫斯伯格,你现在恐怕要忍受笨重的笔记本、难以操作的MP3,甚至有可能在使用微软系统的时候,你所看到网页上的所有文字,都会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变成指向微软公司或其赞助商页面的超链接。
“我不会承认我们是为了莫斯伯格才作出了这些改变,但我也没法说这事跟他毫无关系。”做了13年微软公司总裁的史蒂夫·鲍尔默说,“我只能说,如果莫斯伯格提的意见只有他一个人抱怨,我们也不会因此作出改变。”
严苛的批评为莫斯伯格招来不少敌人。有时候他走在路上,因他的批评股价大跌的公司老总就会跳出来,对他破口大骂,不过莫斯伯格会冷冷地等他发泄完,才大声反驳:“我才懒得管你的股价高不高!”
莫斯伯格在意的,只有用户体验好不好。科技公司的人西装革履地去拜访他,大谈新产品的创新技术,办公室里走出来穿着T恤的莫斯伯格,把袖子一撸,掂量着手里的新玩意,直截了当地问:“它的电池能撑多久?”
尽管莫斯伯格要求自己“站在普通用户”角度看事情,可在他老婆爱蒂思眼里,再没有人比他更像科技狂人。莫斯伯格50多岁的时候犯了一次心脏病,到医院做了个手术,结果术后没几天,爱蒂思就看到坐在病床上的莫斯伯格抱着电脑上网,搜索给自己做手术的医生的相关资料。
当年度的美国《新闻周刊》把莫斯伯格评为了“计算机时代里无可争议的最具影响力权威”。人们爱把最新产品第一个寄给他试用,而比尔·盖茨和乔布斯破天荒地愿意同台接受采访,只因为主持人是莫斯伯格。
也许正是因为影响越来越大,莫斯伯格愈发努力保持中立客观立场。他从不持有任何科技公司的股票,也拒绝成为任何产品的顾问。每次寄给他的新产品,他总在试用结束后归还,绝不保留。有次他请客喝饮料,结果他把硬币投进自动贩卖机,在选择“可乐”之前突然反思了一下,“你说我要是给你买了苏打水,这算不算一种选择偏见呢?”
就在上个月,莫斯伯格写完了“个人科技”最后一篇专栏文章,正式离开《华尔街日报》。接下来,他计划跟自己的搭档开办新的科技网站,虽然连网站名字都还没个着落,参与新项目的年轻人们却很兴奋,因为只要跟莫斯伯格在一块儿,“每天都好像过圣诞节,大包装盒里装着科技新玩意”。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高兴。“我的上帝啊,又来了!因为每次都要还回去,寄来的包装盒还不能扔,像疯长的杂草一样堆在家里。”莫斯伯格的妻子爱蒂思说,“我早就跟他说,我受够了!过节之前,所有的纸盒子都得处理掉!自己去把客厅打扫干净!”
不过,这一切故事在已然离任的国务卿先生眼里,似乎永远是个不可理喻的谜题。当年,贝克接到莫斯伯格的电话,说他决定不跑政治跑科技了,贝克的秘书看到老政客脸上全是困惑。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放弃前途似锦的政治报道,跑去关心键盘和鼠标。这也难怪,在秘书的记忆里,这位上司根本没有操作过电脑,也从来没有使用过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