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期服役

    炫富之心，人皆有之，我家也不例外。有一段时间，大家拿来攀比的，不是房子，而是家电。1995年，我家还挤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宿舍里，三人其乐融融，不以为意。也就在那一年，我爸妈极其烧包地买了一台25英寸的彩电，一台冰箱，还有价值1500元的真皮沙发。来往的邻居被我家的奢华惊呆了，我们也得意了整整一年。

    几年后，我们开始后悔，这笔钱那时要是拿来买房子，该多好啊。

    彩电最亮眼，也最先出故障。因为是水货，不好换零件，勉勉强强修了一下，等彩电价钱大跌，我们就淘换了一台新的。沙发最后卖给收废品的，15块钱。冰箱，当初我最看不起它，来路可疑，样子土气，最重要的是，别的冰箱制冷时都是“嗡嗡”作响，它响起来，声音大得堪比坦克过境。每天半夜，轰隆隆的巨响，能把我活活吓醒。

    当初我爸买它的理由，是有亲戚在生产厂家工作，保修方便。这家工厂，本是一家军工企业，后来军转民，开始生产民用家电，这似乎能够解释它的响声。 

    但是它陪伴我们的时间最长，1995年，我只有13岁，刚上初一，等去年这台冰箱离开我家，我都30岁了，工作了几年，结婚不久，也刚刚离家独立。

    17年没有换冰箱，并不是我们保养得好，而是没钱换新的。事实上，作为家庭主妇，我妈对冰箱非常粗暴。她什么东西都往里塞，把冰箱当成储物柜。这台军工厂出品的冰箱也确实够皮实，扛得住我妈的折腾。

    平日里，冰箱的负载就已经过重，最严峻的考验是在过年。一进腊月，我妈就要准备很多吃的，包很多饺子，蒸很多碗扣肉，然后，一股脑儿塞到冰箱里。每年除夕，我们都要大费脑筋，商量着怎么合理规划冰箱内的布局。在这一夜，因为装的东西太多，冰箱要轰隆作响一个通宵，才能恢复制冷所需的温度。而我也心惊胆战一个晚上，生怕它就此坏掉，就像一个忧心忡忡的家长，为自己高烧的孩子祈祷。

    有时候，冰箱也会出点小问题，好在我还有一个手艺高超的爸爸，每每化险为夷。一年又一年过去，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我们的收入却不见增加。爸妈内退，我要上学，未来还要买房，我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大手大脚。当初买冰箱的时候，炫耀占一定成分，但到后来，像很多中国家庭一样，我们把大部分收入都投入到教育、医疗，还有房地产，很少有闲钱改善生活。

    5年10年过去了，我们也添置了其他一些东西，如手机、电脑，都是必需品。而这台超期服役，外表生锈的老旧冰箱，迟迟不能更换，它和全家人一起，共同承担着一个家庭的生存压力。经年累月，我已经习惯了它的轰隆声，如果它哪一天不响，那就说明，它出问题了。

    在连续运转了17年之后，它终于转不动了。去年过年，我去老婆家探亲，等我回来时，家里换了一台冰箱。这次，我没有心疼，也没有怀念，老冰箱已经完成任务了，而经过这么多年的精打细算，我们的生活，也应该通过一台崭新的冰箱，做一点小小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