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满

    老妈住的小区没有暖气。冬天到来的时候，她会和老爸转移到我哥家或者我家，算是猫冬。在驻马店，我哥家距离父母家仅5分钟车程，但因为是新小区，暖气设备齐全，所以常常是暖气一到父母随后就到了。而我家距离老家上千公里，只有少数的几次，父母过来和我们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冬天。

    每一个冬天都是从11月开始，到次年的3月或4月结束。这期间会有一个春节，而问题，就是从过节开始的。

    我妈有一个最大的习惯，那就是“慌年”。在我们那里，“慌年”的意思就是对过年特别上心，早早就开始忙着各种置办了。我妈会预订几十斤上好的肉，早早地开始做腊肉、腊肠、酱牛肉啥的。于是，冰箱从进入腊月开始，就日渐丰满。

    我妈买东西绝对豪爽，如果你是卖家，一定最喜欢这样的客户。有一次回老家过年早，被我妈拉着去买年货，我惊讶地发现：我妈买水果是按箱计量的。她会买一整箱的香蕉，一整箱的柚子，再加一整箱的苹果，还有砂糖橘若干。在我哥家暖洋洋的屋子里，香蕉很快黑了皮，砂糖橘没几天就瘦了身，柚子看起来完好无损但是汁水也不再饱满。

    吃不完放冰箱，怕什么，我妈轻飘飘地说。于是，我们开始整理她买的那些肉蛋奶，终于为水果挤出了窘迫的容身之地。教训是深刻的，局面也是改善不了的。没几天，出门溜达的老妈手里又多了一袋砂糖橘。我和我哥直接“晕倒”在沙发里，交头接耳之后，决定先吃新鲜的，既然主题总是过剩，不能永远在吃不新鲜的。我妈在厨房里喜气洋洋地唠叨：不是吃得很欢吗，还说我买得多！

    到了大年二十七八，我妈会上演一场隆重的“过油”仪式。这个活动被我们抗议了很多年，但我妈依然负隅顽抗。我一直不知道她是对这件事上瘾，还是从姥姥那里继承了根深蒂固的传统，总之，这件事她是非干不可的。具体的操作方法就是锅里倒上油，高温煎炸。

    我妈最喜欢的菜单就是炸丸子、炸藕夹、炸鱼块，而且，要炸很多。而你吃过口感最好的第一次鲜炸之后，之后都是没什么兴趣的。可是这么大的工作量，总是需要被尊重的。于是冰箱成了得力干将，冷藏室可以存放近期要吃的，冷冻室则留给很久以后要吃的。谁都知道，对于煎炸食品而言，这种吃法完全丧失了它最初的松脆口感，可是抗议无效。

    我妈还要包饺子、蒸馒头。速冻饺子就罢了，她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小窍门，说馒头冷冻之后，吃的当天换到冷藏室，隔水蒸之后跟新鲜馒头一样的松软。又是很多天的埋头苦干。

    供暖季结束，父母打道回府。而我跟我哥此时最大的心事，就是不敢打开冰箱，那里当然不是我们的菜单。

    而老妈是不知情的。再来北京的时候，她的第一件事依然是接管厨房。临走前，就算不是过年，她依然把冰箱里装上满满的饺子，满满的馒头，冻上一些鲜肉，再拉上购物车，到超市里置办新鲜蔬菜水果，直到冰箱再也装不下。你还知道，就算你的冰箱容量再大，老妈都有能力把它填满。

    临走的时候，老妈眼泪盈盈：冰箱里有包好的饺子，没空做饭的时候就煮点饺子吃。冰箱里有馒头，你不是喜欢做蛋液馒头吗，就用那个做，比外面的安全。还有水果，你喜欢吃的都买齐了。

    送他们到火车站，你开车返回，的确，晚餐几乎不用动手，一切都是现成的。你拉开抽屉，新鲜的蔬果冲你点头，速冻饺子一个个冲你乐呵。第二天一早，给老妈打电话：到了没？到了到了，冰箱都是空的，我这就出去。是老妈略显低落的声音。你几乎可以猜到，一个小时后，当冰箱再次被装满的时候，老妈的心也会被那边的日子装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