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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1月31日 星期五
中青在线

人们抱怨说,在大城市,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淡。可在乡下,年味儿还是很足。但无论身处何地,这顿饭一定是要吃的。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家人在一起——

年夜饭摆上桌

《 中国青年报 》( 2014年01月31日   04 版)

    必须隆重 必须高级

    【地点 上海市松江区新桥镇】

    毛利

    2012年的年夜饭让我印象深刻。我已经不记得当时天空是否飘着雪花,春晚里是否有赵本山,只记得那天桌子上有一条红烧鲫鱼、一只白斩鸡、四盘品种不一纯粹为了凑个六六大吉的素菜。

    老实说,的确简陋。简陋得让人看不下去,只想发一条微博。我的东北朋友小明发表评论:你这也叫年夜饭?搁我们村儿,桌上没5斤肉都不敢开饭。理想中的年夜饭当然应该参照最高规格,不说过时的全鸡全鸭整蹄膀,起码该来条清蒸老虎斑,切盘三文鱼,鲍鱼燕窝随意妆点,这才显得富贵吉祥花开四季。

    只是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前天晚上我舅舅家请吃团圆饭,他家是上海乡下的老派人,最喜夸张做派,明明知道现在一众宾客都缺少穷时候的好胃口,但为了赢得众口一辞地劝说“菜够了,赶紧别做了,快来吃吧”,我舅舅拼着老命也要在厨房多折腾两样菜出来。

    等到主人入席,别管多大胃口的人都已经撑了个脑满肠肥。但我舅舅饿着肚子煮了36个菜,正是虎视眈眈时刻。他只要发一句令:你们怎么都不吃?是不是嫌我菜做得不好?这时再不给面子的客人都要强让自己多吃两口。于是我舅舅哈哈大笑,依次又给客人们斟满杯中酒,说句祝酒辞,又一轮吃喝大赛开始。

    我父亲喝了半斤白酒,我母亲本着姐姐的义务不停地低头吃饭,我们一家人像奋战在前线的义勇军战士。不吃完这36个菜,怎么对得起我舅舅的盛情款待?

    本来,年夜饭这项传统是这样的:年底时分,不管小年夜还是年初二,亲戚们纷纷做庄,轮流吃个遍。只是近年来不知道哪股浪潮吹得太盛,年三十流行一家三口自己过,不然这最重要的一天,放在哪家都觉得不太合适。

    于是当真正的年三十来临时,我父母统统犯起了懒,觉得今天不吃也没什么所谓。他们疲弱的肠胃经不起二次折腾,我虽然年轻力壮,也不想把自己吃成座大山,合计之下,搞出了一次最简陋的年夜饭。六是必须要凑的,年年有余也是不能缺的,整鸡算是端正态度,剩下的就随便吧。照他们的想法,那天不知道多想吃碗榨菜泡饭。当然,听说有钱人吃腻了,就会整点比茄鲞更复杂的吃食出来。

    一餐简陋的年夜饭,度过了一次极其平常的除夕,觉得春晚没意思,烟花也吵得要命。我母亲大概看着形势太凄惶,又开始了新一轮批判运动:你看看,你要是有个老公,有个小孩,家里至于这么没劲吗?

    由此可以看出,不管胃口有多么腻,一顿丰盛的除夕晚餐绝对是少不了的,它对中国人的意义远大于实际需求,宁可在桌上摆出一餐永远吃不完的晚宴,也好过凑合着吃一口。365天,每天都能凑合,唯独这一天,必须隆重,必须高级。

    我们更在乎吃得热闹

    【地点 北京市西城区六铺炕】

    兰格格

    在加拿大过圣诞节,先生的母亲是一位传统的加拿大女性,从圣诞节前一个星期就开始烘烤各种糕点。到了圣诞节前夜,花上半天时间烤了一只很大的火鸡,而圣诞节晚餐的桌子,居然在前一个星期就装饰、摆好了。银烛台、圣诞花、彩纸的圣诞拉炮,精美的金银丝餐巾布,还有银质的餐巾环。烤火鸡、烤火腿、烤牛肉、意大利千层饼、乌克兰卷心菜卷……配各种沙拉,各种土豆,吃完圣诞大餐很快就是新年。

    这一切让我想起了奶奶牌的年夜饭,好像在全家庆祝一个节日的时候,无论东方西方,都是以吃为主题的。只不过,西方圣诞大餐上,装饰似乎超过了吃的实质,而我们更在乎吃得热闹。

    我家是满族人,都说满人的礼数多,奶奶家的年夜饭常常是从春节前两个星期就开始准备了。先是要买鸡买鸭,鸡鸭都不着急杀,放在院子里养着,亲自喂白米和清水。然后用一个星期做各种糕点。小时候不懂事,见奶奶和姑姑们忙着炸筛子、压年糕、捏窝窝头,还做那种放青丝红丝和白糖馅子的油面小点心,于是就围着厨房绕圈子,等着糕点做好,分我一只两只。和我一起绕圈子的还有爷爷家的两只猫,它们发现厨房最近热闹很多,所以没事就往厨房里跑。老北京的冬天冷啊,门上总是挂着厚厚的棉门帘。一会儿门帘轻动,钻进大黄;一会儿门帘轻动,钻进花花。奶奶见我嘴馋,就让我一起帮手,就是负责在栗子面窝头上点个红点,油面小糕上点个红点,然后姑姑们也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个,我又有点心吃,又有眉心红,美得不行。

    到了腊月二十三,爷爷一早就到关东店去,拎回来大包小包的关东糖、糖瓜、窗花、剪纸、福字儿……最后还有一张新灶王爷的画儿。然后全家老少从早上起就开始扫地、擦门窗、换床单……收拾得窗明几净之后,门上该贴福字的贴福字,该贴关老爷的贴关老爷。我的工作是在干净的玻璃上贴红红的窗花,我家和别人家不一样的地方是,还会贴挂旗,就是把红红的剪纸旗挂在主屋的屋檐下。然后,爷爷会在灶台附近摆几个碟子,放上做好的糕点,新出屉的馒头,还有关东糖。那时候觉得关东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糖,有一种浓浓的麦芽味道,一入口就变粘。爷爷总一本正经地说,要等灶王爷上天以后才可以给小孩吃糖。

    小年过完,就更忙了。一家人忙忙碌碌地买各种年货,柿饼、花生、瓜子儿、栗子、松子儿、芝麻糖、花生糖……到了大年三十,爷爷指挥着男丁在院子里杀鸡、杀鸭、斩鱼,奶奶则带着一众女眷在厨房里煎炸焖炒。按照东北的习惯,总有蘑菇或者栗子炖鸡、猪肉酸菜粉条、水晶鸭、炸带鱼、红烧鲤鱼、焖排骨……虽然北京的冬天没有什么蔬菜,但是这难不倒奶奶,院子里有两口压着鹅卵石的大酸菜缸。还有夏天晒得一院子的蔬菜,豇豆干、茄子干、萝卜干、雪里蕻,还有十几瓶子的西红柿酱。这些蔬菜最后都到了年夜饭的桌上,所以冬天我们也可以吃到西红柿炒鸡蛋、肉末豇豆。

    奶奶生了七个孩子,一到过年就会聚齐,加上我们这一辈的小孩子,总有20多口。吃饭的时候,满满的一屋子人。大人们总要给我们小孩摆上临时的一张小桌,分一些菜。然后,他们在大桌上喝酒吃菜,小孩子们则在小桌上边吃干果边打闹。

    奶奶家的年夜饭最后一道是八宝饭和红枣儿年糕。饭像一座小山,山里埋满了甜甜的豆沙,山上摆满了各种果脯。我常常连最喜欢吃的炸带鱼都吃不了几口,就等着我的“果脯山”。

    连家里的猫咪都有年夜饭,爷爷早就在买鱼的时候带了几条小鱼给它们做了鱼拌饭。窗台上也洒上了玉米粒和谷子,怕除夕的鞭炮吓到了窗外大杨树上的几只喜鹊,初一早上找不到东西吃。

    年夜饭当然只是一个序幕,还有守夜的酸菜羊肉、韭菜三鲜饺子等着我们呢。然后,大家会从初一一直吃到正月十五。按照老一辈人的吃法,算起来,我们还是比会吃的西方人多吃了一个星期。

    新媳妇一个人在厨房

    【地点 内蒙古自治区满洲里市桥南路】

    小J

    年关时刻,去谁家过年是让北漂夫妻紧张的话题。

    去婆家过年,自要收敛起在家做女主人的Style,当回低眉顺眼的孝顺小媳妇。除夕夜一定是在蒸汽腾腾的厨房,剥葱剥蒜,和面剁饺子馅,还要切盘香肠、拌个凉菜,给公公、舅舅、哥哥们当下酒菜。而那个平时自称二十四孝的老公,这时必然像撒旦附体,变成了颐指气使的大丑怪。

    做了多年的媳妇,对这个场景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知道只要初五一过,返京的火车驶出站台,公公、婆婆、舅舅、哥哥们的身影在积雪的站台上越来越小以至于看不见,撒旦立刻离去,大丑怪变回二十四孝老公,巴巴地去给老婆打开水泡方便面,于是世界太平了。

    刚结婚那会儿,还不懂这是个过节必然的流程,自己拧巴,连累大家也跟着拧巴。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第一次离家过除夕,和婆婆在厨房忙活年夜饭。听着客厅里的欢声笑语,想着出嫁前,自己一定是坐在客厅里嗑着瓜子、啃着冻梨冻柿子看春晚的那一个。爸爸张罗的年夜饭,一定有自己最爱吃的鸡蛋炒蒜苗和肉炒木耳,半夜的那顿饺子也一定是自己最爱的韭菜鸡蛋大虾馅。如今给内蒙古人当了媳妇,饭桌上都是吃不惯的牛羊肉,饺子也是羊肉胡萝卜馅,一口下去,羊油会顺着嘴角流下来,滴进调料碟,一会儿就凝成白花花一片。别人都大快朵颐,称赞这羊肉够肥够香,只有自己食不下咽、肚子空空。

    还是那个除夕夜,菜上齐了,大家在客厅围坐喝酒唱歌,只有新媳妇一个人在厨房煮羊肉馅饺子。当窗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渐渐响起来,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从进到家门就已经变身的大丑怪已经被52度的蒙古王醉昏了头脑,甚至忘了自己还有个媳妇。只听到饭桌上大丑怪唱得最多,笑声最亮,“别人想不到我也还罢了,连你都把我忘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最终还是舅舅想了起来:“我们的新媳妇怎么还不上桌?”老公的小外甥蹦蹦跳跳来厨房,不管不顾把红着眼圈的我拉进客厅。婆婆指挥众人挪位置在大丑怪身边腾出一块空地儿,插进一把椅子。醉眼朦胧的大丑怪甚至没发现身边人的脸色不对,竟然说:“媳妇,大家都唱歌了,你也唱一个。”唱就唱,张嘴就是“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眼泪再次掉下来。一霎时,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尴尬起来,窗外的爆竹声变得异常响亮,婆婆喃喃自语:“这是想家了!”

    感谢此时在电视里出场的本山大叔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大丑怪的酒也醒了几分……

    自此和回家就变身的大丑怪达成君子协议:回家过年,婆家娘家一年一轮换。后来再回婆家过年,抱着“就忍这几天”的念头,只干活、少吃饭,自然心顺了不少,给自己先下一碗鸡蛋挂面吃饱,然后在厨房忙年夜饭也能哼起歌来。等到小叔子也带回新媳妇过年,自己成了大嫂,心气儿自然又有不同,兴致勃勃地给新媳妇示范如何做乖顺的儿媳,如何对变身丑怪的老公视而不见。

    去年春节,把公婆和娘家爹妈都接到北京来过年,我的地盘我做主:年夜饭定在酒店吃,除夕晚上包韭菜馅饺子,初一再炖牛羊肉。作为女主人虽然忙累,但快乐也是加倍的,大丑怪没有变身,二十四孝老公一直都在。

    配角的姿态

    【地点 湖南省岳阳市岳阳县昆山镇】

    李帆

    自从做了湖南人的女婿,去湖南过年,就是迟早的事情。

    去年,我们就在湖南乡下过年。大年三十早上,我被惊天动地的巨响吓醒,定睛一看,有人放炮。炮,我家过年也放,和这里明显不是一个量级——湖南是鞭炮的主产区,自有一番霸得蛮的气势。

    丈母娘解释,岳阳一带过年分早中晚,刚才放炮的,就是早上过年。不知这一风俗的出处,按丈母娘的说法,早上过年的是乞丐,早早吃完饭好去各处讨钱;中午过年的是官人,日子过得四平八稳;晚上过年的是商人,披星戴月,忙忙碌碌,晚上才有时间闲下来,聚在一起。丈母娘一家经商,这番说辞,有自我美化之嫌,但能和老家保持一致,不用在正午时分吃“年夜饭”,我还是很满意的。

    接下来整整一天,丈母娘指挥女眷,准备晚上这顿饭。在我家,年味儿已经很淡了,我们会买很多熟食,随便切一下,便端上年夜饭的餐桌,能订上位的话,就直接去餐厅,连碗都不用洗。但在湖南乡下,时间仿佛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大家不紧不慢地洗菜、剁肉、杀鱼,抹上辣椒,全部DIY,非常有耐心。一道菜要准备很久,而最久的应该是腊肉——头一年杀猪的时候,就吊在火塘上熏着,到第二年除夕,才从架子上取下来,放到蒸锅里。

    食材新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安全。菜是亲戚种的,猪是自家养的,鱼是从邻居家买的,现如今,能放放心心吃一顿饭,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男人们在贴对联、挂灯笼,以及其他一些粗笨活计,刚一开始,我还有点烦躁,不想把一天的大好时光耗费到这些琐事上。天哪,还要自己写对联,我们家都是买现成的。屋外的阴冷让人难以招架,我一个外乡人,也听不懂当地的土话,显得很呆,但慢慢地,我竟然觉得有点享受,并沉浸在做事本身的专注之中。身边都是相亲相爱的人,笨拙一点又能怎样?不用有所防备,也不用想昨天有什么烦恼,明天有什么挑战,于劳作间,我得到极大的放松。

    天黑之后,一切也准备就绪,点燃几个像洗衣机一样大的礼花弹,放了至少两万响鞭炮后,我们便拉过竹椅,围坐在年夜饭的餐桌。糯米团子、鱼、藜蒿炒腊肉……洞庭湖一带年夜饭的标配。和很多地方一样,年夜饭各有不同,吃什么都有定数。以前都是极富贵的菜,现在都已变得寻常,但习惯还是留了下来,进而带有象征意义。 

    屋角的火塘烧得正旺,远处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岳父喝了一口酒,看上去十分自在,此时儿女绕膝,举家团圆,一年的辛苦劳作,为的就是这一天。在这个家里面,他总以配角的姿态,发挥着主角的作用。岳父是个寡言的人,喜怒哀乐,全在表情上。直到大年二十九,他还带着工人在工地干活,连日的阴雨耽误工期,过年期间能否找到足够的工人,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但这又能怎样?至少在此刻,他把一切都放下,和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一顿饭,尝尝菜里的辣椒够不够味道。放下筷子去战斗,那是第二天的事情,此时他的状态,如同一位作家所说,“一切功名利禄都是身外物,一切恐惧忧伤也都不能袭扰。”

    人们抱怨说,在大城市,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淡。可在乡下,年味儿还是很足。但无论身处何地,年夜饭一定是要吃的,吃什么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和家人在一起,一个都不少。我在湖南吃过年夜饭,也就永远记住这边家里的味道。

    其实是不愿看老妈操劳

    【地点 福建省漳州市平和县霞寨镇】

    黄少华

    同样的事情,随着年岁渐增,的确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和体会,比如年夜饭。在我小的时候,对过年所有的期待往往会在年夜饭开始的时候戛然而止。而长大后,却特别迷恋餐桌上的丝丝温情,哪怕是喝酒、吹牛。

    老家在南方农村。在我生命中前18个冬天,吃完妈妈用慢火咕嘟出来的姜丝红糖汤圆后,年味儿就渐渐浓了——期待着寒假的到来,期待着穿新衣服,期待着拿红包,期待着和小朋友放烟花……唯独年夜饭,让我如坐针毡:满桌的鸡鸭鱼肉,却没有什么能让我胃口大开;大人们辛苦忙碌了一年,终于舒了一口气,可以悠闲地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儿。漫长的筵席,却不允许我们离场,还常常要举起酒杯说些祝福的话。

    吃着团圆饭,我们几个孩子的心早就飞到户外去了,恨不得赶紧出去疯玩一通儿。往往是以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为由,逃离饭桌,开始了除夕夜的疯狂。

    上了初中后,开始进入叛逆期,难以理解妈妈为什么每次都要提前好多天开始准备年夜饭的食材,忙碌好多天就为了吃一顿饭?浪费不说,还不新鲜。此外,也更不喜欢大人们喝酒时的各种插科打诨和说大话,恨不得赶紧撤走。

    多年以后,当我离家求学和工作,每年基本上只有春节才能回家,才发现心境已完全不同。每年,我都愿意把假期攒在年底一起用,提前回家,就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大年二十七,是我们镇上的最后一次集市,老妈要在这一天把年夜饭的所有食材都买回家。这时候,菜和肉的价格往往翻了几番,比如大家都爱吃的冬笋,平时也就三四元钱一斤,年底都涨到十五六元。

    平日里超级节俭的老妈,在这个时候却出手阔绰,什么贵买什么,恨不得把整个集市搬回家。我总嘲笑她,“别弄得那么阵势宏大,好像我们平日里没得吃一样。”

    我其实是不愿意看老妈从早到晚地操劳。可是老人家不领情,她觉得我们一年在外面吃苦受累,几天时间里非要让我们把一年里没吃到的都补回来。

    多数情况下,我是帮不上忙的。偶尔,帮妈妈摘择菜,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赖在厨房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聊天儿,看着生鲜慢慢变成盐水鸭、炖鸡、清蒸鱼什么的,也是一种幸福。

    终于等到了年夜饭,外出的人们都回到家。我们家、叔叔家和姑姑家照例凑到一起吃年夜饭,满满一大桌子的菜,伴随着火锅的腾腾热气,年味儿十足。这几年,妹妹生了个小宝宝,堂弟娶媳妇了,表妹也结婚了,家里越来越热闹,两个大桌子拼在一起都挤得满满当当。孩子们依然坐不住,吃一会儿就跑开了,而我,则成了他们眼里的“大人”,坐在饭桌前,久久不愿离席。

    我听爸爸和叔叔讲着镇上的变化、家里果树的收成,夸口明年要如何如何;听妈妈和姑姑、婶婶唠家常,催还没结婚的小堂弟要赶紧娶妻生子……忙碌了一年的人们一边聊天儿一边频频碰杯,祝福身体健康,祝福多子多福,祝福明年挣大钱……老爸和叔叔的脸越来越红,以前的我无比厌烦他们喝高,现在则多了几分理解与宽容。一年就团聚这么一回,喝多点就喝多点吧,所有的祈愿都在酒里,所有的辛劳和不如意也随之下肚,换来新一年的好愿景。

    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大,烟花照亮了夜空,孩子们的欢笑声阵阵响起,屋里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这样美好的夜晚,让我留恋,依依不舍。来年的启程,就为了再一次的团聚。

    多了一个“陌生人”

    【地点 甘肃省金昌市公园路】

    艾小羊

    2010年的年夜饭多了一位“陌生人”。

    母亲已经去世3年,在这3年中,我们天各一方,即使春节也没有机会聚在一起。没有母亲的家似乎已经散了,父亲候鸟般有时在北方,他工作了30多年的地方过年,有时在南方,他出生成长的地方过年。他的年夜饭显得相当随意,虽然也少不了大鱼大肉,却总有些顺便在哪位子女家过了一次年的感觉。

    父母在北方小城的房子,收藏了我从童年到中年多次年夜饭记忆的那张大圆桌,在家家户户的厨房飘出香气的除夕,格外显得庞大与空旷。曾经,它的周围挤满了笑容,桌上的鱼丸、肉糕、水晶肘子像从童话城堡里端出来的,父母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张罗它们。

    2010年元旦过后,我与哥哥陆续收到父亲的邀请,让我们无论如何,要回父母的家里吃顿年夜饭。

    我们很快便知道了这顿饭的用意。一个人过的三年,父亲的腰杆不那么挺拔了,走路也开始拖沓,他从一个干净清爽被照料得很好的老年人,变成了一个邋遢的老头儿,强硬地反抗着我们对他个人生活越来越多的干涉。

    我在除夕下午三点从武汉回到北方小城,才得知大哥一家人拒绝与父亲吃这顿年饭。一桌菜是由二哥张罗的,菜的品种,与以往无数次在父母家吃到的年夜饭相仿。主菜是小鸡炖蘑菇,各种鱼丸、肉丸在一个星期之前已经做好,腌制过的带鱼炸得金黄金黄,年糕似的整齐码在长方形的盘中,唯一全素的菜是一道口蘑菜心。还记得第一次在年夜饭上吃到父亲做的口蘑菜心,那时在北方小城,冬天能够见到的青菜,只有大白菜,于是我觉得从蘑菇罐头里取出的小圆蘑菇,形态妖娆,几乎可与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媲美。

    “陌生人”我们称她为阿姨。她穿一件深蓝色的开襟手织毛衣,头发与父亲一样,花白了,没有染色,一直在笑,话不多或者不知道跟我们说点什么,只是不停地夸赞二哥的手艺好,还往我的碗里夹了块带鱼,“你爸说你爱吃油炸带鱼。”她说。

    大家的客客气气,使这顿年夜饭染了几分公务应酬的色彩。在春晚开始之前它就匆匆结束了,每一盘菜都没有吃完。收拾碗筷时,我准备把那盘口蘑菜心倒进垃圾筒,阿姨惊叫道:“别倒,留着明早下面条。”然而,她立刻觉得自己多了嘴,连忙去水池边打开水龙头,似乎那哗哗的水流会冲散浓密的尴尬。

    父亲一向大大咧咧,不知怎么就听到了,连忙走进厨房,亮起大嗓门对阿姨说,白菜剩了有毒,不能吃。剩白菜不能吃这件事,母亲在世的时候,我至少跟两位老人说过100次,每一次都不欢而散,他们坚持认为所有的剩菜都应该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菜汤都不放过。每次我与母亲争论此事,父亲都坚决地站在母亲那一边,历数他所知道的所有吃剩白菜活到99岁的案例。

    如今毫无征兆地,父亲终于跟我站在了一个阵营,这并不表示他不心疼剩菜,而是急切地展现一种态度——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原本无需强调的事情,一旦强调就变了味儿。

    我将剩下的那点儿口蘑菜心倒进一只小碗,用保鲜膜覆盖起来,放入冰箱。

    第二天早上,接到大哥拜年的电话,问年夜饭吃得怎么样,我说,不错,大家都很客气。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什么时候回武汉。

    此后几年的除夕,父亲都是去阿姨家,与阿姨的子女一起度过。初一早晨在电话里问他年夜饭吃得怎么样,他总是回答“好得很”,似乎他与我们之间,关于年夜饭的记忆,只剩这三个字。

年夜饭摆上桌
必须隆重 必须高级
我们更在乎吃得热闹
新媳妇一个人在厨房
配角的姿态
其实是不愿看老妈操劳
多了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