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年夜饭让我印象深刻。我已经不记得当时天空是否飘着雪花,春晚里是否有赵本山,只记得那天桌子上有一条红烧鲫鱼、一只白斩鸡、四盘品种不一纯粹为了凑个六六大吉的素菜。
老实说,的确简陋。简陋得让人看不下去,只想发一条微博。我的东北朋友小明发表评论:你这也叫年夜饭?搁我们村儿,桌上没5斤肉都不敢开饭。理想中的年夜饭当然应该参照最高规格,不说过时的全鸡全鸭整蹄膀,起码该来条清蒸老虎斑,切盘三文鱼,鲍鱼燕窝随意妆点,这才显得富贵吉祥花开四季。
只是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前天晚上我舅舅家请吃团圆饭,他家是上海乡下的老派人,最喜夸张做派,明明知道现在一众宾客都缺少穷时候的好胃口,但为了赢得众口一辞地劝说“菜够了,赶紧别做了,快来吃吧”,我舅舅拼着老命也要在厨房多折腾两样菜出来。
等到主人入席,别管多大胃口的人都已经撑了个脑满肠肥。但我舅舅饿着肚子煮了36个菜,正是虎视眈眈时刻。他只要发一句令:你们怎么都不吃?是不是嫌我菜做得不好?这时再不给面子的客人都要强让自己多吃两口。于是我舅舅哈哈大笑,依次又给客人们斟满杯中酒,说句祝酒辞,又一轮吃喝大赛开始。
我父亲喝了半斤白酒,我母亲本着姐姐的义务不停地低头吃饭,我们一家人像奋战在前线的义勇军战士。不吃完这36个菜,怎么对得起我舅舅的盛情款待?
本来,年夜饭这项传统是这样的:年底时分,不管小年夜还是年初二,亲戚们纷纷做庄,轮流吃个遍。只是近年来不知道哪股浪潮吹得太盛,年三十流行一家三口自己过,不然这最重要的一天,放在哪家都觉得不太合适。
于是当真正的年三十来临时,我父母统统犯起了懒,觉得今天不吃也没什么所谓。他们疲弱的肠胃经不起二次折腾,我虽然年轻力壮,也不想把自己吃成座大山,合计之下,搞出了一次最简陋的年夜饭。六是必须要凑的,年年有余也是不能缺的,整鸡算是端正态度,剩下的就随便吧。照他们的想法,那天不知道多想吃碗榨菜泡饭。当然,听说有钱人吃腻了,就会整点比茄鲞更复杂的吃食出来。
一餐简陋的年夜饭,度过了一次极其平常的除夕,觉得春晚没意思,烟花也吵得要命。我母亲大概看着形势太凄惶,又开始了新一轮批判运动:你看看,你要是有个老公,有个小孩,家里至于这么没劲吗?
由此可以看出,不管胃口有多么腻,一顿丰盛的除夕晚餐绝对是少不了的,它对中国人的意义远大于实际需求,宁可在桌上摆出一餐永远吃不完的晚宴,也好过凑合着吃一口。365天,每天都能凑合,唯独这一天,必须隆重,必须高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