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来咖啡馆送快递时,穿了一套天蓝色的西装,像马上就要登台演唱的选秀选手,放下箱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西装,自言自语道“哥不送快递已很久”。
听别人说,他是附近一间酒吧的调酒师,每到年末,快递生意好的时候,就辞了调酒师的工作,做快递派送员。做大半年自己感兴趣的事,再做小半年可以赚钱的事,他这样安排生活。偶尔有空,他把装着大小包裹的电动车在店门口停好,要一杯咖啡,既不放糖也不放奶精,端起来吹两下,分三次喝完,前后不到5分钟。
有人好奇他是否像传闻中的某公司快递员那样月入万元,他一本正经地说:“有什么稀奇,这活儿多累!”
天气越来越冷,他的天蓝色西装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厚厚的长款羽绒服。有一天晚上,北方的寒潮降临,整条街道都没有人,只有狂风追赶着梧桐树的落叶,满街疯跑,咖啡馆提前打烊了。
我刚到家,就接到他的电话,只好抱歉地让他明天再送。
“我特意把你的包裹留在最后,想着送完这最后一单,坐下来喝杯热咖啡。”他语气里面深深的失落传进我的耳朵,我抬眼看了看钟表,已经晚上十一点钟了。“咖啡馆不是十二点才打烊吗……”他继续表达自己的不解,仿佛再多唠叨一句,我就能冲回去,将门打开,为他做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想到那样冷的夜晚,他骑着后座已经空荡荡的电动车,游走在空空荡荡的街上,带着一副空荡荡的肠胃,我心里不舒服,决定第二天请他喝一杯。
第二天下午,他来了,说现在没时间喝咖啡,如果下班早的话,会再来。
晚上,离十二点打烊还有5分钟,他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坐在吧台边,外套脱了,手套、帽子摘下来,散在吧台上。
他捧起热咖啡,用力地将香气吸进鼻腔,才满足地喝下第一口。咖啡很快被喝完了,衣服、帽子、手套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像从未被脱下似的。“但愿没耽误你打烊。”他递来钱,不肯让我请他。
“这个时间才下班的人,都不容易。”他边说边拉开门。寒风将拴在门楣上的圣诞铃铛吹到了他的脸上,他叫了一声,旋即唱起《铃儿响叮当》。
几分钟后,我也走在寒风里,路上没有行人,街边的老楼房只有一两个窗口还亮着灯。有个老妇人守着烧烤摊,昏黄的白炽灯被风吹得东摇西晃,像大海里的船灯,“还不下班吗?”“再等等,说不定有人下了夜班想吃点东西。”不知因为冷还是风大,她的声音有些抖。“这个时间才下班的人,都不容易。”我不知不觉重复了快递员小哥的话。此刻,他一定正骑行在某条路上,离家的方向越来越近。
这样冷的深夜,他不是唯一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我也不是。
艾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