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戴尧用相机记录下妻子怀孕期间265天的点点滴滴,写下了影像版的《怀孕日记》,并授权发布在3家网络媒体上。然而,在温馨感动的同时,烦心事也来了。一夜间,朋友圈里、新鲜事上,连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电商账号都挂出了凝聚着这一家子心血和记忆的文字图片,也没想过要获得允许,更有甚者连出处和作者都懒得标明。
戴尧并不是唯一的烦心者。在强大的复制粘贴大军面前,即使是较大的内容提供机构也不免腹背受敌。不少记者遇到过这样的情景:点进朋友圈微信公共账号看似原创的文章,发现竟是自己不久前发表在纸媒上的作品,标题换了,作者没了,还被自己不明真相的朋友分享了。微信公共账号也不乏原创文章被其他账号转载的遭遇,更多时候看到一篇好文,但已经被转来转去难以溯源,想标原作者却不知是谁。难怪《壹读》周刊的林楚方要在专栏里无奈吐槽:你们转可以,但不要太过分。
其实,《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早有规定,“除法律、行政法规另有规定的外,任何组织或者个人将他人的作品、表演、录音录像制品通过信息网络向公众提供,应当取得权利人许可,并支付报酬。”
法理之外,无授权转载情理亦不合。即使不考虑辛勤创作可能的报酬,转载的名正言顺至少是必须的。有人会问:一些作品本身已经被作者在自己的网站或社交媒体账上向所有人公开了,那么授权不授权有区别么?对这个问题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家里孩子太可爱因而被路人要求合影留念,与被陌生人偷拍并四处宣称是自己的孩子,有区别么?
那么,你的朋友圈里,怎么还是有这么多“偷”来的作品呢?
老困境又碰上了新难题,互联网时代早已存在并让人纠结的网络版权保护遇上了移动互联的新时代。获取和大量传播版权内容的成本前所未有的低,创作者习惯在网络空间里公开自己的所思所见所感,传统的内容提供者如期刊电视台都拥有了电子阅读版或网上视频。门户网站的违规可以追究,移动传播的私人性却大大增加,被无授权获得的内容面向订阅者开放,在小圈子里传播,内容的真正持有者却难以一一获知。
微信的东家腾讯公司对此能有什么作为么?目前看来,腾讯公司对微信订阅号的管理多着力于不合适内容的检查屏蔽。那么,对微信公共账号的抄袭如何在技术和人力制约?即使发现,即使被查封账号,人家大可以换个负责人的身份证号注册重来,换汤不换药,惩戒又有多大威力呢?而腾讯公司本身在公共账号的管理上又能有多大的权力呢?
那么,谁来管?怎么管呢?
这导向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微信公共账号如何定性?根据《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的规定,以教育、新闻报道等非盈利目的“合理使用”无需授权及提供报酬。那么,这种聚拢有共同兴趣的人群,以小团体沟通为原始目的新媒介是否有合理使用的可能呢?而在你的朋友圈变得越来越不属于朋友,越来越商业的今天,这种可能还存在么?换个角度来看,即使完全不求金钱回报,用内容换取的关注本身是否也是利益所在呢?
这样的转载乱象折射出低门槛下一种虚假繁荣的可能。无论组织个人,似乎不申请个账号就是落后于时代了。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微信公共账号,为社会生活中的信息传播提供了更丰富的传声筒,但是否有那么多的金玉良言可供传播呢?他们有能力稳定地制造受欢迎的内容么?即使有能力,成本能够支撑他们这样做么?
实际上,在专业化的驱使下,账号虽然不必自己生产内容,但必须建立一支优秀的创作者队伍,而与创作者保持良好的关系,需要的仍是对版权的保护和长远发展的眼光。微信账号《仟言万语》迄今发送了百篇上下的授权文章,他们发现获得创作者的同意并非难题。被无授权转载多了,作者们反而会因为受到尊重而转而关注甚至主动供稿。
那么不得不怀疑,真正支撑着转载乱象的根源在于需求上的一种集体轻慢。轻动手指,阅读,分享,迅速遗忘——面对这样不仅不问责,甚至没时间多停留一秒的受众,转载是比创造更方便的选择。人们说共享和免费是互联网精神的关键词,然而,不恰当地领会这两个词语,会伤及互联网精神的另一支柱:创造力。
王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