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罗昌义,那条维系着村子里日常用水的河流,现在应该已经干涸得像是仅被小雨浇湿表面的石板路。
如今,在800多米长的河道里,古老的石板被现代化的水泥代替,水从这里静静地淌过。清晨,一个农妇在水边洗着一双手套,她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小河对岸的石碑。黑色的石碑上,金灿灿的碑文铭记着罗昌义出资11万元整修河道的故事。
“我当村委会主任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村民自己出钱为村子里做事的。”说到罗昌义,村委会主任罗建成加重了语气,本来舒服地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也突然向前倾了倾。
此前,村委会试图修整这条河流,花了150万元在河道旁修了栏杆,栏杆外面种上了树,树旁整出了一块供村民活动的小公园,“像城里人那样”。可要在这条河流里蓄上水,还需要10万元。这个管着500人的村委会,拿不出这些钱了。
村里也曾试图申请拨款,但是并没有得到批准。实际上,山脚下的浙江宁波奉化市柴家岙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在电脑上,即使把地图放到最大,都找不到哪怕一个点来标出村庄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的白色。而那条说不清楚叫什么名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河流,就更少有人关心了。
罗昌义却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养育了祖辈的河流干涸下去。
在这位60多岁的老人的记忆里,这条河经过了村民们的家门口,绕过孩子们活动的操场、学校和腊月里大家一起做年糕的空地,最终汇入下游一条更大的河流,和它一起,像手臂一样环抱着这个村庄。
河道里每隔一段,就有一个方形的石槽,那是农妇们洗衣服的地方。村民们把砍下来的竹子用河水浸泡着,以防干枯。
罗昌义记得,在他小的时候,用毛巾在水里兜起来的鱼,味道鲜美。
可是渐渐地,孩子们的操场上被城里来的人盖起了排场的庭院,打年糕的空地不再热闹,而环绕村庄的河流,也慢慢干涸。
村民记得,小时候,要想从柴家岙村出去,有一段路需要撑竹筏才行。而最近几年,村里的河道经常干巴巴的。在这个地处水乡江南的村庄,自来水管里的水远远不够日常生活所需,一到这时候,村民们就不得不挑起担子到外村借水。
修整河道,开始蓄水。这事儿在村委会里讨论过几次,“但是没有钱,谁也没办法。” 罗建成说。
罗昌义于是下决心掏出钱来。“这样我自己有水用,对大家也都好。”罗昌义摩挲着粗糙的手说。他浓重的宁波方言里找不出什么大词,“对大家好”这样的话被重复了好几遍。
但是,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想到,自己看来并不算大的举动,竟然会很快引来媒体的报道。被刻在石碑上的故事,变成了铅字,出现在当地媒体版面上。
“为什么要把这钱捐出来,自己拿来养老不好吗?”有朋友曾经劝他。对于当地农村家庭来说,11万元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而罗昌义的这笔钱,本来是攒下来供孩子上学的。
但罗昌义说,两个女儿都已经有了各自的事业,“不用靠我了”。
工程完工时,这位身形削瘦的老人又到附近市集上花了两千多元买来两百来斤的红鲤鱼,沿着河道,一点一点地投放下去。他说,有了鱼,河就真的像自己小时候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