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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洪，中央美术学院党委书记。
对话背景
2013年11月，《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创造条件，逐步取消学校、科研院所、医院等单位的行政级别。”高校去行政化的路该怎样走，高校的负责人对去行政化如何看待和理解？日前，中国青年报记者专访了高洪。
中国青年报：中央美术学院是教育部直属的唯一一所高等美术学校。在这样的学校背景下，你对高校去行政化怎样理解？行政之手给高校带来哪些负面影响？
高洪：中央美术学院历来的传统是肩负引领中国美术事业和美术教育事业的发展，这也是一代代中央美术学院大师身上所传承的，之所以能够承担这种使命，是因为这些大师是站在巅峰上的人，境界、视野和水平决定了把“崇尚学术”作为学校最重要的传统。在这个背景下，如果说行政权力和行政资源影响到了教授们的使命和学术，都是行政化的消极表现。
2013年是中央美院建院95周年，我们曾经有一个总结，学院发展的过程中学术何时受到过干扰，不管是过去的政治运动，还是某些利益的影响，学院的发展就会遭遇曲折。因此，我们必须把中央美院承担历史使命和学术使命摆在重要的位置上，这样学校能够走得好。
中国青年报：在你看来，高校内部的管理中，过度行政化体现在何处？
高洪：在我看来，学校的行政权力和所谓管理如果影响或干扰它所承担的历史使命和学术使命，就是所谓的过度行政化。当然，学校需要在人事权、财权以及资源分配上行使必要的权力，但是如果有些学术项目的分配和选择仅仅是靠行政发挥主导作用，就会破坏学校的文化品质和干扰学术的发展。
中国青年报：有观点认为，校领导和大教授们的精力主要用在了资源的获取过程中，而没有集中在利用资源进行高质量的教学和研究上。对此，你怎么看？
高洪：的确，国家设立的一些项目，尤其是财政上给予支持的项目，能让学校获得更多资源，出发点是好的，是没问题的。但是在实际过程中，的确有实际的利益在里面，如果不好好把握，产生功利的思想和带有功利色彩的行为，就会最终损害学术发展和本来的初衷，这些东西在现实中也是很多人能够感受到和存在的，是行政化带来的一些弊端。
我的看法是，一个更成熟的大学会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用符合大学发展的规律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对学校发展和人才发展能够取得一致的政策，认真争取，但不要为争取而争取，干扰了校园安静认真地做学问做学术，攀登艺术高峰。尤其是当有些功利的东西影响学校发展大局的时候，完全可以从容一点，不要特别计较，不要损害自身。成熟、一流和有思想内涵的大学，不该过多受到行政的干扰。
中国青年报：南方科技大学原校长朱清时说过，让教授治校，行政干部应该服务而不是指挥教授。对于这种说法，你怎样看？
高洪：行政部门和掌握资源的部门，所做的是对国家政策以及学校发展实际中带有管理性的问题提出技术性保障，而属于学术问题要通过学术讨论来完成，提出意见和建议，学术委员会在先，最后交给行政决策执行，这是高校去行政化最核心的问题。如果一切都是行政在先，则会伤害到高校品质。大到学校的学科建设、师资建设，小到具体的资源配置、设施设备的采购、科研项目的承担以及教师的评价体系等，都涉及学术评价，必须经过学术委员会和相关机构，在教师中共同商议，按照一定程序走。
中国青年报：如何保障学术委员会的权力和作用？
高洪：制度化。比如，学校在作出重大决策和面对一些具体问题的时候，必须要通过学术委员会论证这个环节，学术委员会和相关机构必须进行专业化的论证，并且提出方案和解决办法，校党委把这个环节摆在重要位置，不经过这个程序，行政班子的会议上就不能讨论。
程序上进行控制，就强化了学术委员会的重要性，保障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不是走过场，这是建立现代大学制度的必由之路。如果学术委员会达不成协议，拿出方案也行，党委可以经过讨论在行政上给予决策，从操作性上还要进行讨论。如果党委的结论与学术委员会完全不一致，必须明确告知学术委员会，最后达成一致。不管面对什么问题，在操作过程中都不能硬来，大家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强行执行，就会影响到学校内部的和谐、团结和自由的学术氛围。
中国青年报：在高校去行政化的过程中应该注重什么？
高洪：对于学校的建设和管理，大家必须有一个共同的思想基础和文化价值，即学术判断在前，行政决策在后。对此，大家必须高度认同，并且要渗透到每一个人的灵魂里。建校95周年我们提出学校办学的12字传统：注重使命，崇尚学术，尊重人才，兼容并蓄。学校的行政人员和教师，大家都建立在这种共同的思想基础上，而不是只争利益，否则去行政化光嘴上说说，很难操作。去年，我们还对外发布了中央美院的校训“尽精微，致广大”，这些对于一所大学很重要，因为我觉得必须建立在学校灵魂的基础上，才能干具体的事儿，这也是一个大学区别于培训机构的根本所在。
中国青年报：中央美术学院院长、副院长，美术馆馆长以及各个学院的院长很多都是知名的艺术家、画家，面对这样一个群体，去行政化如何体现？如何让这些艺术家摆脱行政化带来的各方面精力的消耗？
高洪：学校是不是有行政化的现象，我们可以看，一个有成就的艺术家到美院执教后，在国际上的学术地位是否因为参与学校管理和教学而降低了？如果是，我们需要反思，我们通过什么干扰到了他们，这就是行政化的体现。像我们这种艺术院校，应该时刻清楚地知道，学生来了就是因为他们所仰慕的艺术家到美院当了老师和领导，我们绝对不能让不必要的行政工作干扰到艺术家的创作，否则就是学校和学生的损失。不仅不干预，我们还要给他们提供符合艺术家成长规律的个性，学术自由的空气，如果以管理的名义损害他们，实际上也与学校提出的培养人才的根本任务自相矛盾，引领美术事业发展的追求也会受到干扰。
本报记者 桂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