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心酸来得真没劲

    被误认为是曹律妈妈的事儿，方雅早已习惯了。早在曹律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有人在路上拉住方雅交流育儿经。转眼曹律都是小学四年级了，方雅有回周末去英语培训班接曹律下课，仍被几个家长当作是曹律妈，一起探讨学习窍门。

    其实方雅是曹律的小姨，但亲友们都说她是曹律的“半个妈”，甚至有时比亲妈还亲。

    “半个妈”似乎是顺理成章的。方雅的姐姐在一家商学院任教，工作繁忙，加之在农村的公婆并不乐意进城照顾孙女，所以曹律自小就在姥姥家吃住。方雅一直未婚，俨然是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的顶梁柱，管教曹律的任务自然也落到了她头上。

    安排曹律学钢琴，是方雅提议的，因为觉得女孩子应该有门优雅的艺能。为了让曹律练琴不孤单，方雅自己也报名跟着学。教曹律游泳的，也是方雅，因为游泳有助于长个儿，“可不能让曹律像咱俩这么矮。”方雅这么一说，她姐姐才拍手说，好啊，游泳好啊。

    姐姐通常会在晚饭后把曹律接回家去。但有时候工作一忙，一周七天都交方雅看管也是常事。方雅会尽量把周末生活安排得丰富点儿——去周边城市度个小假，到郊区爬山，做个蛋糕让曹律带去同学聚会上炫耀。最近最让曹律得意的是，周末小姨带她去了向往已久的鼓浪屿，按照她事先做得攻略完完整整地走了一趟。同班的几个好友羡慕得要死：“你小姨真是太好太好了！”

    管她吃喝拉撒，管她学习生活，方雅乐在其中。可以说，正因为有了曹律，方雅潜在的母性有了发挥的空间。也因为曹律，方雅长期的单身生活才不那么寂寞。

    但“半个家长”并不是轻轻松松、吃喝玩乐那么简单的。有“家长”二字，就意味着责任。又因为是“半个”，所以身份上也有些许微妙。

    方雅印象深刻的有几件小事。

    有年夏天来得特别早。方雅当时工作忙，没来得及准备，结果有天曹律留宿时身上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大包。第二天晚上姐姐来接时，当下就埋怨说，小姨真粗心啊，怎么蚊帐都不晓得挂起来。方雅顿时觉得委屈。平日里对曹律那么关怀备至的，没句感谢表扬也就算了，稍有不慎就猛遭抱怨。好在姐姐后来大概也自觉嘴快，过来说亲热话，方雅的心情才慢慢好转。

    不过比起这些生活小事，教育问题才真是责任重大。曹律基本上是个不太让人操心的乖巧孩子，但成长中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小问题。曹律第一次撒谎，就让方雅操心了好一阵。

    那是曹律刚上小学的时候。方雅办了张Hello Kitty的信用卡，因为不常用，就随手扔在抽屉里。某天突然想起要用的时候，却发现信用卡不见了。家里人帮着上下翻了一遍没找到。方雅突然想起曹律很喜欢Hello Kitty，好几次央求拿来看看。她问曹律有没有拿，曹律瞪大眼睛说没有，但脸上有明显的慌张。几次追问未果后，方雅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就告诉了姐姐。那天饭后全家开了个“家庭会议”，跟曹律严肃指出丢信用卡的紧迫性和撒谎的严重性，在大家的一致批评下，曹律终于大哭着承认，是她偷偷拿了信用卡跟同学显摆，事后忘了放回去。

    这事儿之后，曹律有好几天不跟方雅说话，周末也不愿跟她出去玩。方雅想起曹律那天的惊恐和痛哭，也担心自己是否处理不当。到底该怎么面对孩子的撒谎？从严管教好还是温柔教育好？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全家人呢？虽然过了一周曹律又粘在她身边小姨小姨叫个不停了，但方雅暗想，这事儿本是曹律的错，事后倒是自己反思得更积极，这“半个妈”还真不好当啊。

    最近方雅又觉得“受伤”了。姐姐出差，曹律在方雅这里留宿。忙着吃喝玩乐的寻常周末，方雅觉得挺完美，但晚上将睡未睡的时候，方雅发现曹律躲在被窝里抽泣。曹律说是想妈妈了，方雅松了口气，笑道，不是有小姨在嘛。结果曹律噘着嘴说，小姨不能跟妈妈比。

    方雅叹了口气，顿时觉得心酸。她一直将曹律视为己出，曹律平时又那么粘她，整天说跟她最好，比跟妈妈还好。但这心酸来得真没劲，因为曹律说的分明就是真理啊。到底是小姨，不能跟妈妈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