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人们都希望自己能在情场中立于不败之地,也因而往往把一段感情视为经济学模型,反复分析投入和产出——问题是,这样靠谱吗?能让一段纯洁的男女关系万古长青的,是鲜花?是煎饼?还是写了对方名字的房产证?非也。新锐作家石一枫通过三个女青年或温情或悲催的经历教导我们,相比鲜花、煎饼和房子的经济学属性,这些玩意儿本身来头如何,或许更重要。——主持人 蔡梦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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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跟纯洁的爱情有关的事儿。过去的北京小青年管这种勾当叫“拍婆子”,这个说法听起来比较轻率也比较鲁莽,其实不然。具体怎么拍,拍哪儿,用多大劲儿拍,学问也挺多的。
姑且拿我认识的3位女青年作为案例。
女青年之一,我老觉得她上大学的时候应该去念植物系,因为遭遇送花的情况太频繁了。追她的那人我们也老怀疑是苗圃老板的儿子,送得那叫一个品种繁多。除了清明节的菊花以外,恨不得把大棚里的花色都凑全了。比较壮观的一次,真的像那个年代的口水歌儿里唱的一样,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姑娘捧着花束娉婷地扭上楼去,那幅她在丛中笑的模样一定是很幸福的,而送花的那位仁兄的拳拳赤子之心也落了个世人皆知。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固然是祝福他们的,不过祝福之余,也不免感慨送花实在是世界上最傻的求爱方式——这倒不是说“借书”之类的手段高雅到哪儿去,而是涉及一个战术策略的问题。究其原因,花可不只是送给姑娘一个人看的,还是送给她身边的人,尤其是男人们看的。动辄如此见外、形式主义和兴师动众,这说明了什么呢?只能说明俩人的关系八字还没一撇,不敢说将来一定没戏,但起码也是将成未成之际。王小波小说里有个情节,说的是王二带着女朋友出去玩儿,一定让她拿着把扇子,扑棱棱打开,上书3个大字:有主儿。那么如此大一束花,也相当于扑棱棱亮出3个大字:没拿下。这就给了仰慕姑娘的其他臭男人以信心,花还没招蜂引蝶呢,送花的人先露了破绽。果不其然,大家一拥而上,最后到底谁得了手我给忘了,反正不是送花的那个。
女青年之二,是我的一个顾家的女同事,我觉得她的顾家应该是丈夫培养出来的。话说大家出去开会,中午聚餐,不知怎么说到了谈恋爱的时候献殷勤的话题。女同事很委屈地抱怨说,当初她老公追求她的方式,就是每天早上给她送一个煎饼果子当早餐。两人又在天津上的大学,煎饼果子有的是。天长日久,浓情巧克力被置换为了浓情豆面、油条和黄酱的滋味,这说起来当然是让人觉得有一点不甘心的,不过我本人还是很佩服其夫高明,用上海人的话说就是“拎得清”。首先,人家看到了一切女人的特点都是不甘心,你就是每天给她一只龙虾,她仍然会像“海的女儿”一样不甘心。其次,还是和送花一个道理,煎饼不是送给女朋友一个人吃的,同时还是送给女朋友身边的别人看的。人家都到了煎饼的地步,而煎饼代表的是衣食住行,人间烟火,是搭伴儿过日子,就算吃煎饼的人有贼心有贼胆儿,贼也得给吓跑了——必须承认其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谊。
女青年之三,是我一个朋友的姐姐。比起前面两位懵懂女青年,这个姑娘本人更有规划能力,且有远大抱负。因此谈恋爱的时候,也就不在花和煎饼这个层面上徘徊了。她踹了一个没钱的小帅哥,又踹了一个没素质的“富二代”,最终锁定了一个既有钱又有素质、说起情话来像鸟儿歌唱一样的香港成功男士。都是龙的传人,香港人倒也没什么稀奇的,比较让人震撼的,是人家把一套地处香港中环附近的房子写在了她的名下。北京的房子再贵也就是论平方米买,香港可是论尺的。这样的诚意,以及表达诚意的能力是多么让人感动啊。她嫁了,没过两年她离了,原因是香港男人又到上海去鸟儿般歌唱了一把。大家安慰姑娘的主要话题是:你好歹还落下一套房子嘛,那可是香港的呀。没想到不提房子倒罢了,一提房子姑娘就更加悲怆了。原来除了房子,买房子时的贷款也转到了她的名下。因为楼市波动,香港的房子早已大幅降价,如今就是把房子卖掉,也不够还贷款的了。也就是说,香港男人来了个金蝉脱壳,成功止损并留给前妻一屁股烂账。人家的爱情经济学,才真是修炼到了温柔一刀,杀人于销魂的地步。
可见3个女青年的故事还真不是3只小猪的故事,生活也并不是因为房子的坚固而稳当下来的。非要说煎饼优于鲜花,鲜花优于房子,这恐怕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也确实有必要搞懂它们分别是什么情况,什么来头的煎饼、鲜花和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