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逛街

    逛街购物不论从维持人类生活，还是满足人类的购物癖好，都是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北京这种有几百年历史的大都市，更是有得逛、有得买，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逛了几百年，依旧还在逛。

    明清的北京没有大商场，没有超市，人们要想买点儿什么，特别是一次性买几样东西，似乎势必要跑许多地方，到各种专门的铺面去选购。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麻烦，随便去哪个庙会逛下就解决了。北京人逛庙会如同农村人赶集，只是北京历来和农业没什么关系，市民亲近土地也只有种种花，自然不会用赶集这个词。

    北京庙多，明清时期几乎隔几条胡同就有一座庙。如果说北京胡同数不清，北京的庙也数不清。但胡同里的小庙是不够资格办庙会的，耍不开。能办庙会的都是有场地的大庙，当年各大庙争相办庙会，目的是让集市带来香客。初一、十五、二十五到城隍庙，初三、十三、二十三土地庙，逢四、逢五白塔寺，逢七、逢八护国寺，逢九、逢十隆福寺。这样，北京每天都有庙会，甚至同一天几个地方都有庙会。今天这儿没赶上，明天去别的地方也一样。小商贩们也在佛寺、道观、喇嘛庙间游走，靠着各路仙佛讨生活。

    现在北京的庙会都在春节那几天，人们逛庙会除了吃点伪北京小吃，人挨人挤上一回，没有任何乐趣可言。这种庙会和过去庙会的功能也相去甚远。倒是现在北京各式大集传承了旧时庙会的传统，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珠宝玉器，吃穿用无所不有。中老年同志趋之若鹜，为之癫狂不已，于是有用没用、靠谱不靠谱儿的物件统统搬回家。商贩们从庙里转战到了体育场、公园，没了神仙们的监督，是否还能保持一份诚信，则不得而知了。

    商贩除了串庙会，有追求些的要开铺子、开店，这就从行商变为了坐商。现在我们有商业街，各种生意汇聚一街，老北京同样有商业街，当年的商业街在哪儿？刑场在哪商业街就在哪儿。

    鲁迅有篇小说《示众》讽刺国人好看热闹的天性。当年政府利用人们爱看热闹的特点，找最繁华的地方杀人，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所以过去哪儿是刑场哪儿就最热闹。明朝北京的刑场在西四，当年大太监刘瑾在这儿被凌迟三天，观者如堵。清朝时刑场从西四搬到了菜市口，著名的戊戌六君子就戮于此。而前门向南经大栅栏到菜市口，就是当年北京最繁华的商业区。待到民国砍头改为枪毙，刑场又从菜市口挪到以杂耍游艺为号召、热闹非常的天桥。因人多而在此行刑，又因行刑带来更多客流，商业和刑场形成了奇妙的伴生关系。

    现在商业街都有SHOPPING MALL，购物、娱乐、餐饮一勺烩。殊不知这种集合各种元素的商场北京也早已有之，只是中断了很久，为人所不知。

    20世纪上半叶，集吃购玩于一身的综合性商场出现在北京。这家商场就开在今天仍旧繁华的王府井。1903年，王府井建了后来大名鼎鼎的东安市场。东安市场除了销售日用百货，还有书店、餐饮、小吃。北京著名的老字号东来顺涮羊肉就在这儿起的家。

    现在有没有电影院是SHOPPING MALL够不够份儿的重要标志。当年电影虽然已经出现，但最流行的还是京剧。东安市场自然要有剧院——吉祥戏院，梅兰芳、马连良都曾在此献艺。当年吉祥戏院的火爆程度，绝不让现在上映《变形金刚4》的IMAX影院。

    几百年来人们逛街的热情没有变，更没变的是购物心态，归结起来就是“看到就想买，买了多没用”。单弦有一段《穷大奶奶逛万寿寺》，描写落魄旗人妇女在万寿寺逛庙会发生的囧事，唱词最后一句是“穷逛了一天庙，我也没花上一个大钱儿”。站在男性立场，恐怕心里多少都希望自己的太太或者女朋友，逛街时能和穷大奶奶学学“我也没花上一个大钱儿”。当然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没有谁敢说出来。曾经有句名言“钓胜于鱼”，不知能否套用在逛街上——“逛胜于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