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骂学生只会适得其反

    几年前，我在北大附中国际部任项目主任兼英语老师。一天下午，学生主管陈诺斯老师皱着眉头对我说：“江，这一两周许多家长抱怨国际部一个老师上课骂学生，说他们又笨又懒完全没法教。”中国的传统课堂其实和部队训练新兵很像。如果你掉队了，教练不会询问你掉队的原因，而是会直接大声训斥。军队这样的训练方式或许有其道理，但并不适用于学校中的教学。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便问陈老师：“这老师是谁？我要找他好好谈谈。”陈老师瞪着双眼看着我，说：“江，家长抱怨的人是你。”瞬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2010年的7月份，北大附中国际部刚刚获批成立。因为教育部门的文件下来得晚，我们在开学两个月前才开始首批的招生工作，最终录取的30名学生大多是被中国传统教育体系淘汰的学生。他们的学习状态不佳，就像常年被教练责骂的士兵一样，已经对跑步失去了兴趣。因为感觉自己似乎怎么做都做不好，他们对课业不报希望。这导致我给他们上英文课时感到很费力。

    我毕业于耶鲁大学，曾在北京四中和深圳中学教书。这些学校很优秀，学生也很自信。他们可以看到自己努力后的收获，所以喜欢学习也愿意投入时间。我习惯了这样的学生。因此，当我首次面对一群失去了学习兴趣的孩子们时，感到迷茫和沮丧。于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变得更加严厉，让他们因为害怕而听话。但是这个方法没有奏效。结果是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糟糕，而学生们上课依然不会主动回答问题，下课后还是不愿认真阅读布置下去的文章和书。

    后来，我离开北京回到了多伦多。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学了很多不同的课程，再次体会做学生的感受。我印象最深的是歌唱课。在小学三年级时，我最怕的就是上音乐课。我五音不全，每次老师点名让我唱歌，我还没有开口，同学们就会开始笑。而今三十年过去，我突然很想学唱歌。我的老师是一名五十多岁的专业歌手。课程一周两次，每次半小时，这是我每周最恐惧和痛苦的时间。因为在歌唱课上，我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无用。老师的评语会提醒我，我不仅五音不全，而且很笨，根本无法教。她还会劝我放弃。感受到老师的情绪，我就愈发紧张，身体颤抖，更难认真听讲。好在我性格要强，年纪渐长也沉稳了不少，否则我可能早就跑掉了。这个经历让我体会到了做学生的感受，也更清楚地明白老师采用责骂的方式打击学生的自尊心，只会适得其反。学生会因为害怕和紧张所以更难接收新的知识。

    回想自己的学习生涯，我遇到过很多好老师。他们学识渊博，教学技巧丰富，善于提出有挑战的问题训练学生的思维方式。伟大的老师可能会永远改变学生的命运，但这样的老师很少，能遇见他们的幸运儿也不多。当我同我北大附中的学生一样大时，我有幸遇上了这样一位老师。

    十五岁的时候，我只是一名很普通的学生。作为新移民，我的英语磕磕巴巴，穿着简陋，经常被同学欺负和取笑。我的学习一直不好，上课不认真听讲，下课也不完成作业。可就在某一天的英文课上，班里来了一位25岁左右的年轻老师，为我们代课一周。她离开的前一天找到我，问我打算上哪所大学。我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清楚地记得她对我说：“你很有潜力，只要你努力，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很优秀。”对此，我只觉得很惊讶，因为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可能是因为巧合，那一周学希腊神话格外地有意思，我听得比平常认真。而她又是一个新老师，对我没有成见，也许那天，她对所有学生都说了同样的话，可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因为在那之后，我对学习更加有兴趣，生活也慢慢发生了变化。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位有勇气相信我并愿意给我空间的老师。

    以前，我以为一名老师应该做的，就是通过一系列的严格训练提高学生们的阅读写作能力并改变他们的思维方式。现在我对自己的要求有所改变。我希望成为一名宽容学生、给予学生信任与空间的老师，因为只有让学生感觉到被爱、被认可，他们才能快乐地学习、吸收新知识、面对新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