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微信朋友圈里突然流行起各地方言考试题,还美其名曰“六级考试”,北京话、东北话、广州话、成都话、衡阳话……不一而足,题目内容一个比一个“变态”。
我试着做了北京话、东北话、广州话,均获得“五级证书”。答题感受是,北京话、东北话,难度一点都不高,几乎是顺手拈来,各自只错了一道题。而恰恰是我的家乡话之一,广州话,好几道题让我摸不着头脑。
确实,我不习惯家乡话已经很久了。
很难一句话说明白我的家乡话是哪一种。我的出生地是汕头,母语自然是潮州话(有一说叫汕头话)。10岁时,因为父母的工作变动,我来到广州,从此进入到跟潮州话完全“鸡同鸭讲”的另一个语系里。18岁来京上学,此后定居北京,广州我回去得越来越少,汕头更是不再涉足。因为职业原因,走南闯北,到哪儿都有人问我,你的家乡是哪里?我每每迟疑,不知如何作答。我的家乡,是汕头,还是广州?
一直以来,潮州话被公认为全国最难懂的方言之一。潮州市、汕头市是潮汕地区重要的两个城市,潮州话与汕头话其实就是同一种方言的两个称谓。潮汕地区的多个县市,人们讲的话,语调、语速等很多细节差异明显。有些县市说的当然也是潮汕话,但因为音调、语速等不同,对于老老少少都能说一口标准潮州话的我家来说,那些县市的话,不够“正”,有些“邪”,我只能连蒙带猜,大概能搞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整体上而言,潮汕地区那么多的市、县、乡,语言沟通总的来说没有问题。
搬到广州,一下子,我像一个聋哑小孩似的,周遭人们说的话,既听不懂,更不会说。广州话,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粤语”,它与潮州话,是广东省四大语系中的两种,彼此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点。我必须从零开始学语言。
不过,听懂粤语,是很容易的事。上个世纪80年代,港剧盛行内地,每天看着电视里的港剧,听着广播电视里的粤语新闻,小孩子学话快啊,不出两个月,听粤语已经毫无障碍了。及至今天,无论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只要旁边有人说粤语,我的耳朵都尖得很,他们聊啥,全一句不漏自动捕捉到,不想“偷听”都难。
“说”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不张口,你永远也学不会一种语言。12岁考进的那家市重点中学,生源中很多是高校、科研院所、部队的子弟,普通话在校园中似乎很流行。6年中学念下来,养成了我懒得开口说粤语的毛病,不到跟对方完全沟通不下去的时候,我的“粤语频道”就懒得“开启”。
18岁来京后,普通话从此成为我生活里唯一的常用语。毕业后因为工作原因四处跑,天南海北各地口音习惯了,甚至喜欢上了不少地方的方言,比如北京话、东北话等,常常拿这些方言跟朋友打趣。也就是跟远方亲友打交道的时候,我才会顺着他们开口说说家乡话,悲催的是,水平还在逐年下降。很多意思,不会用潮州话表达,说着说着,我会突然改成“粤语频道”,再说不通,我立马换成“普通话频道”,好了,刚才潮州话、广州话都支支吾吾表达不了的意思,普通话我三言两语连珠炮般就给说明白了。
最近几个月,因为一些事务,需要跟香港某政府部门通过长途电话打交道。要知道,广州人说的话和香港人说的话,语调上其实有些微不同,当然,这只是粤语地区的人们自己意会得到。每次打通港方电话,我总是用粤语跟电话那头的香港政府官员说,您尽管用粤语跟我讲,我听粤语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我的粤语让您觉得表述不清,我就改用国语跟您说(港人历来将普通话叫做“国语”——作者注)。每次对方接电话的人都不同,每次的反应都一致,先是有些吃惊——他们大概想不到,在遥远的北京,有这么会听会说粤语的人这般跟他们沟通。于是,对方乐了,几次通话进展都很愉快。
前几天,汕头表舅的儿子带家人来北京看病。在电话里我跟这位从未谋面的表弟约见面时间,我先用普通话自我介绍,然后改用磕磕绊绊的潮州话,而电话的另一头,表弟语速飞快的汕头话也让我听得一头汗。见面时,表弟说,姐,没想到你的汕头话还挺好的。哈,不会吧?他可是土生土长的汕头人啊,我这纯属班门弄斧。
连续拍了两季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都会在片中展现很多出自我的家乡的美食小吃。每次看到那些只存活于我遥远的小时记忆里的美食,听着美食的制作人那一口熟悉亲切的乡音,总能感觉到,我的家乡话似乎也在一点一点地复苏。
未来,我可能需要去粤港地区一带经常走动。北京的同学说,你的家乡话要复活了。但愿吧,对我而言,这真是未来一段时间里最基本的技能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