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小玩意儿

    2002年8月，那个“武生”让我至今不忘。当时我陪外地来的同学在成贤街游逛，走进卖各种老北京老玩具的“盛唐轩”。“盛唐轩”主人是位唐姓的老先生，满族，家传做绒布玩具的手艺，能做马拉车、绒布骆驼等等，当年有80多岁了。

    我不是第一次来“盛唐轩”，对店里也很熟悉。此次的目的不是买绒布玩具，几百元一个的绒布玩具对大学生来说还是有点贵，是要给厦门的同学带几个“兔儿爷”。这种泥塑的小玩意儿当年还不像现在这么常见，只要是旅游景点就有卖。“兔儿爷”放在店的东北角，和他在一块儿的还有各种泥人。

    我一眼就看见了它——泥人武生，用模子把胶泥扣出轮廓，画上武生的样貌，再烧制而成。正面画的赵云，手持长枪，抬起一条腿，背后是靠旗，京剧出场亮相的样子，略带夸张而又洗练的笔触，让我只觉得美。背面是泥土本色，微微泛红，上面刻着“武生、双起翔”。这个几厘米高的小人，让我爱不释手。“多少钱？”“八十。”一个泥人这个价钱让我犹豫。最终选了几个兔儿爷，便离开了。很快回到外地上学。再等寒假回北京，武生已经卖掉了。彼时我还不知道双起翔是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如果知道，恐怕就拿下了。

    泥人和唐老先生做的绒布玩具，老北京称为“耍货儿”，按现在话说就是玩具。在我小时候，1980年代初，耍货儿几乎见不到了，最近十来年才又有所复兴。老北京耍货儿的特点是精致，大概一开始就不仅仅为了小孩子玩几天丢掉，还要供成年爱好者陈设收藏。这点和现在的动漫手办很类似。

    鬃人是“耍货儿”中的小辈，才百年历史，而精致却不让前辈。所谓鬃人，是用胶泥脱胎制作人头和底座，用秫秸杆做身架，外绷彩纸、色绸外衣，絮上少许棉花，然后依据人物故事勾画脸谱，描绘服饰，底座粘一圈约二三厘米长的猪鬃。几个鬃人组成一组戏剧人物，按京戏中的生、旦、净、丑，放置于铜盘中，轻轻敲打铜盘，靠猪鬃的弹力，盘中的人物便会舞动起来。老北京人也称鬃人为“铜盘人”或“盘中好戏”。如果只是为了小孩耍着玩，如此设计就显得过于繁复了。我想大概前辈鬃人制作者是按工艺品的标准来制作的。现在鬃人传人白大成先生的作品，更是作为珍贵藏品，为博物馆和藏家所钟爱。

    再如北京面人的精巧可称得上神乎其技，叹为观止。大家在庙会上都看过做面人的，孙悟空、猪八戒插在棍儿上，这种东西只能算面人的初级产品。北京面人可以在半个核桃壳里雕刻八仙过海，每个人物只一厘米，而头发、手势、衣纹无不清晰可见。北京面人有面人汤、面人郎两派。面人汤是汤子博，面人郎是郎绍安。两派作品，不论人物、虫鱼俱都栩栩如生，所谓缩万物于掌中。

    京派风筝更以它独到的工艺享誉四海。早在清代中期，曹雪芹落魄西山，以糊制纸鸢补贴家用。他的风筝扎制考究、绘画美观，广受欢迎。后来曹雪芹著作了《南鹞北鸢考工志》，记述风筝的种类和工艺。现在北京风筝有代表性的是风筝哈，已经传了四代。风筝哈的作品大到百米长的龙头蜈蚣，小到火柴盒大小的蝴蝶，都能飞翔自如。就算不放飞，只是看大沙燕风筝俊逸的身形、淡雅的颜色，也让人有置身三月春风之感。

    其他草编、料器小摆件、灯笼、毛猴儿，等等，也都称得上精微。这些个耍货儿反映了老北京人生精致与闲适的生活态度。

    让我还可略略释怀的是，当年寒假去盛唐轩并没空手而归，把泥塑的孙悟空和刀马人收入囊中。这是和双起翔先生齐名的泥人韩的作品，现在也不那么容易淘换了。后来，又买到了双爷做的兔儿爷，也算聊补“武生”带给我的遗憾。盛唐轩好像不在成贤街了，也不知哪儿还能买到这么全的老北京耍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