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煤炭科工集团,有这样一间小屋:50多平方米的空间被一个大锅炉塞得满满当当,这个“铁家伙”的手臂四处延伸,进水管、煤粉道、除尘间纵横蜿蜒。
可别小瞧这套貌不惊人的锅炉设备,它有一个“高大上”的名称:高效煤粉工业锅炉系统。
身为煤炭科学技术研究院有限公司节能分院副院长的纪任山,就是在这间小屋,和科研团队历时数年,独立开发研制出这套拥有全部自主知识产权的高科技产品。
当年的小纪头戴蓝色安全帽,身裹军绿大棉袄,白羊肚毛巾往脖子上一捆,在“铁臂锅炉”上“像猴子一样爬上爬下”。干一天出来,他完全成了“煤黑子”,“煤灰都嵌进指甲缝里”。但他没有抱怨,“我们属于应用技术研发人员,就得‘舞煤弄灰’,干得比锅炉工还锅炉工”。
如今,37岁的纪任山作为煤炭高效洁净燃烧利用领域的青年专家,被誉为煤粉工业锅炉产业“最年轻领路人”。
卸掉“锅炉工装”的纪任山,更似一个温文儒雅的书生。14年来,与煤粉锅炉打交道,该公司党委书记李俊良给他四字评语:从一而终。
在纪任山看来,煤炭并不是一种简单的物理存在,其中包裹着复杂的情感因子。
他指出,煤炭是地球上蕴藏量最丰富、分布地域最广和最易储存的化石燃料,被人们誉为黑色的金子、工业的食粮。在我国煤炭也是储量最丰富、利用最广泛的重要能源,然而在经济转型期和大气环保治理压力下,煤炭成了污染的罪魁祸首,雾霾治理的“天敌”,一时间“谈煤色变”、“人人喊打”。
纪任山觉得,煤炭如同一个“被委屈了的孩子”。他常常为其“正名”:煤炭并不是天然的空气污染制造者,是长期以来粗犷的煤炭开发、低效能的利用让煤炭“背上了黑锅”,“就像石油、天然气一样,是经过加工提炼才成为清洁能源,煤炭就看怎么利用,经过加工处理,一样能够清洁燃烧”。
就这样,纪任山和研究团队一头扎进“煤堆里”,开启了煤炭清洁利用的科研之旅。
他们对原煤进行物理加工,分离出其中的矸石和硫化合物,再筛选、磨制出清洁的煤粉燃料。精细的煤粉不仅在燃烧时会产生更大的热能,还会减少后期污染物的排放,从而达到能源充分利用、既清洁又环保的效果。
煤粉洁净燃烧技术的开发应用催生、带动了配套新型锅炉系统的研制。目前,我国有50万台工业锅炉,如果把它们进行改造,对节能减排和大气治理的意义不言而喻。
从工艺论证到台架试验,一路艰辛。让纪任山钟情不渝的煤粉锅炉却时常给他“撂黑脸”。2004年12月,进行到全系统攻关实验的关键时刻,几乎遭遇了滑铁卢——系统点不着火,无异于“一堆废铁”。为了攻克这一“拦路虎”,纪任山和平均年龄25岁的团队,几乎住在了那间小屋。
每天一身灰一脸粉,戴口罩都不起作用。有时中午几个大小伙子席地而坐,扒几口饭,边吃边侃,谁脑子里灵光一闪,放下饭碗就爬上锅炉。他们曾26小时不眠不休。
最让纪任山动容的是,有一次,煤粉刚刚燃烧起来,水箱突然漏水,一个小伙子二话不说,爬上3米多高的水箱,用手狠狠地堵住水口,直到整个试验完成。走下水箱时,在12月的深冬里,他的棉大衣袖口已经冻成一条冰柱。
经过不懈坚持与努力,纪任山和他的团队研制开发了煤粉安定储存、无脉动密相输送、煤粉中心逆喷、二次空气无级分级配风等一系列关键技术,并率先创立燃煤工业锅炉行业的系统集成运作模式,即“岛链”模式。这一成果填补了国内空白,使我国燃煤工业锅炉行业的整体技术往前迈了一大步。
截至目前,纪任山和他的团队已在全国20多个省市建成煤粉工业锅炉系统500余套,年节煤量超过百万吨。检测结果表明,煤粉锅炉热效率达90%以上,综合节煤率达30%以上。
纪任山说起这套新研制的高效煤粉工业锅炉系统如数家珍,新系统可以达到“三不见”:不见煤、不见烟、不见灰。锅炉实现在全系统密闭空间运行,自动燃料加注、集中排灰、无粉尘跑冒。“这证明,煤炭用好了,也是个‘好孩子’。”
跳出专业技术而言,它带来的直接改变是,过去人们在烧锅炉时都是拿着大火铲子,守着锅炉门不断给锅炉续煤,一天下来人被煤熏得像一块炭,体力也大大透支。“锅炉工不受待见,没人愿意干。”
如今,时尚、现代的新型锅炉系统用先进的计算机技术操控,工人在房间对着电脑“烧锅炉”,用“小鼠标”代替了传统的“火铲子”。“有的地方得大专生才能干锅炉工呢。”纪任山说。
小伙伴打趣纪总:“上班或下班,他都在那里。”因为加班已成习惯,“历届门卫都和他熟”。而在纪任山看来,做科研就得“潜下心来,耐得住寂寞”,他给自己签名:平静的小纪。
在观火孔中,看着锅炉中的火苗一点点蹿起来,有规律地跃动、闪烁,纪任山说那是他最享受、最满足的时刻。
本报记者 崔丽 实习生 董新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