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摩托游了井冈山。
那些收门票的景点里,我最享受的是龙潭瀑布。
井冈山的朋友谦虚地说:龙潭这样的瀑布中国还不有的是?
这未免太谦虚了。其实中国的好瀑布屈指可数,而且我认为即使在屈指可数的好瀑布里,龙潭也在很靠前的位置。我认为,龙潭瀑布比“飞流直下三千尺”那个瀑布好大约七八倍。见多识广的李白很遗憾地没见过黄果树瀑布,也没见过德天瀑布、诺日朗瀑布、龙潭瀑布,所以我们不能怪他在庐山过于兴奋,更何况他看到的东西的确依稀彷佛有几分委内瑞拉安赫尔瀑布的意思。
龙潭可远观,也可以近玩
我觉得最不辜负龙潭的玩儿法,是花上半天的时间,细细盘桓。
一级一级的瀑布飞泻而下,挟着清凉的风夹着水雾阵阵袭来,枝叶相接的大树、葱茏蓊郁的灌木替你挡住阳光,远处山峦让你望峰息心,近处曲水流觞,耳畔好鸟相鸣,没有一样不让人心里安静。
在仙女潭,我脱鞋下水,把脚泡在清澈凉爽的溪水中,一边赏瀑,偶尔也瞅瞅竹排上据说毛主席坐着照相的藤椅;一边听岸上兜揽生意的小贩广播的广告词:“我这是开过光的,买了保证你们家孩子上一本,上清华,上北大……”他真懂得叫人快活。
一边泡脚,一边捧起水来洗脸、洗胳膊,坐一会儿,水干了,再洗。想起300多公里外的南昌、长沙此刻正发着40℃的高烧,我觉得自己中了头奖。
这就是龙潭最吸引人的地方了,它可远观,也可以近玩。换了别的瀑布,想找个地方从从容容泡个脚,几乎无法可想。比如壶口瀑布那个泥汤,别说不让你泡,就算让你泡你也未必敢领教。
黄洋界好在云霄飞车之路
大名鼎鼎的黄洋界也很好。不过我猜大概绝大部分游客不知道好在哪里。
黄洋界的好处在门口那条路。从黄洋界回旅馆、饭馆、博物馆集中的茨坪,路程18公里,高度下降700米,路又是黑油油、异常平整的柏油路,弯多路陡,两边不是山体就是深壑,林木遮天蔽日,对摩托车迷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世界一流的云霄飞车。
这条路我跑了5遍。
上山以后,开始到处乱跑以前,先请两位山上的朋友指点了一下,他们各推荐了一条环线,小环线约50公里长,大环线约100公里长。两条环线都包含黄洋界到茨坪这段路。
跑完小环线朋友问怎么样,我说太棒了,他说这样的话我们听多了。我说好,那我说说怎么个棒法。你听说过龙尾吗?他没听说过。我就跟他细说从头:龙尾(Dragon Tail)是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和田纳西州交界处的一小段山中公路,那段路是欧美摩托车迷的一段朝圣路,它的最大特点是弯多,十七八公里的路,有310多个弯。就因为这,世界各地的摩托车迷、自驾游的客人络绎不绝地来这里报到跑路,也有不少人来这里开云霄飞车,所以那里年年出事故,偶尔还死人。即便这样,大家还是前赴后继地来跑,跑完了还弄个车牌框装上,框框上镌着小字:我到过龙尾。说到这里,我打开电脑给他看了几张我在龙尾拍的照片。刚看了一张,朋友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就是我们这里的路嘛!他说得太对了。我的照片不能表达的意思是:井冈山的小环线比龙尾山更高,路更美,景色更迷人。
那50公里路我跑了5个小时,感觉拐了一万个弯。没有50米的直路。
清风,林海,竹林,树阴,蝉鸣,路面上绿盈盈的青苔,深涧中清亮的溪水,逶迤的远山,渺远的山谷中桃源梦境一样的村落,都够我咀嚼一阵。
寂静。5个小时,遇到不超过10辆车。
待在山上的几天,小环线跑了三遍,大环线跑了两遍。
大环线上有十几公里村道,也是意外的收获。路棒极了,寂寂无人,一尘不染,比我家地板都干净。山水田野惊人的美丽,给我一种印象:好像它从来没有被认真打量过,像养在深闺的美女。
看一眼就决定搬来住
在井冈山的另一个发现是一家酒店。
在茨坪周边骑摩托乱跑看到个路牌指向“主峰景区”,顺着路牌指示的那条像是昨天刚修好的新新的、九曲回肠般的柏油路跑了几公里就到了景区大门,景区大门旁边还有一条路,好像更陡、更有趣、更少人迹,激发了我的好奇心。这条路秉承井冈山道路的一贯宗旨,以陡为荣,以弯多为荣,以没人跑为荣,让我极其满意。它在山上延伸一公里,把我带到了一个酒店。
本来已经住在茨坪了,但一进这家酒店的大门,我就见异思迁了。这里太幽静、敞亮了。茨坪那边像上海的南京路、北京的王府井,这家酒店像上海的虹桥宾馆、北京的香山饭店。它有别的好酒店没有的东西——后院有几座小山,茶园。最让我艳羡的是一栋客房前的天然小湖,我只看了一眼那个小湖,就决定搬家。
看过《兄弟连》的朋友该记得101空降师作为占领军在奥地利的驻地吧?记得他们营房外面那个气象万千的高山湖泊吧?虽然大小差别很大,但是眼前这湖和高山湖的共同点是明显的:茂密的树木一直长到水边,湖水幽深、神秘,湖水自然循环。酒店的营销经理说,她的同事就在这里游泳。对上了!温特斯少校也在那个湖中游泳。
隔一天,我就搬过来了。我的房间窗外有一棵红豆杉,树枝都碰到了玻璃。
入住后头一件事,游泳。我知道有一天,湖边也许会竖起禁止游泳的牌子,所以,我得充分利用先行者的特权。湖水清洌,沁人心脾,让人精神大振。这个季节,如果你在三亚下海,像洗热水澡,对吧?
酒店还有个近水楼台:从酒店一侧的林中小路上山,走20分钟就到了“松岛”,一个山顶观景台,其实就是两个无顶的树屋——几十棵松树穿过观景台的木地板,形成两个并肩而立的“松岛”。隔着一个深谷和松岛对峙的就是井冈山的主峰五指峰,1988年和1992发行的人民币百元大钞上印的就是它,据说那张画就是在松岛画的。
八九年前,游了天下闻名的加拿大落基山里的莫瑞恩湖,它的影像印上了加币20元纸钞,回来以后我意犹未尽,写了《二十块钱的风景》。过了快十年,我终于看到贵一点的风景了。
柳杰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