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5次获得中国科幻文学最高奖“银河奖”的“后新生代”作家夏笳,是科幻圈里“产量不高但人气居高不下”的第一人。
在夏笳眼里,自己是个典型的双子座:多变,好奇心强,还有些“不靠谱”。
这一性格体现在她有些“另类”的经历中:2006年本科毕业于北大物理系,而后选择在中国传媒大学攻读电影艺术史论研究生,期间还与朋友合作,自编自演了科幻短片《Parapax》。
不仅如此,今年,夏笳还作为第一个以中国科幻小说为研究对象的文学博士从北大中文系毕业。现在,她已经成为西安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的一名讲师。
“人对求知有着天性的好奇,总想知道更多的东西。”正因如此,在从理转文的道路上,夏笳的世界在不断打开,“我一直缺乏规划,我也对自己不满意。唯一欣慰的是,我还没有丧失好奇心”。
创作不需要成本,是最快乐的事情
夏笳生活在一个“地道”的理工科环境里。从幼儿园到高中,她一直在西安交通大学的附属学校学习,而父母也都是西安交大的理工科老师。
对自然科学天生有着好奇心的她,从小就能把《十万个为什么》、《百科全书》、《辞海》这样的“大部头”当故事书一样读很多遍。每到过生日,也总会要求父母带她去书店挑一套喜欢的书作为生日礼物。在阅读过程中,夏笳慢慢地对科幻小说产生了本能的喜欢。
对她而言,从爱科普到爱科幻的转变是一个很自然的过渡。
“在一个小孩刚刚开始大量阅读时所读的东西,往往可能会对一生的阅读趣味产生较大的影响。”现在的她,依然能在阅读科幻小说中获得乐趣,仿佛不时与一起长大的童年好友重聚。“如果是一个从小不读科幻的人,或许要花费一番工夫才能理解那些看上去怪力乱神的东西。但对我来说是一个驾轻就熟的过程。”夏笳说。
相较于周围世界的单调和狭窄,小孩的内心反而异常丰富。夏笳也是如此,小时候的她常常会向往着活在比现实世界更丰富的“另一个世界”。
而她的另一个世界,存在于她的“故事”中。从幼儿园开始,喜欢听故事的她和另一个小伙伴因为常常给同学们讲故事而被称为“故事大王”。
起初,夏笳和小伙伴只是很喜欢讲故事给同学听,还会暗地里互相较劲谁讲得更好。两人成了朋友后,便会经常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以“假装有一天”为开场词,天马行空地将听过的故事、看过的动画片以及现实中的自己编成故事讲出来。8岁时,她们创作的童话《稀奇古怪国历险记》还曾获奖并发表。后来,她们越来越相信自己所编的故事是“真实”的,便约定去掉“假装”两个字。
夏笳也会讲故事给大人听。虽然有时父母只是“假装”配合着听一下,但常常发现故事会讲得很长,“其实是因为我在一边讲,一边编,所以故事永远也讲不完。”
直到现在,夏笳的另一个世界依然存在。每天睡觉前,她一定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待一下,在脑子里虚拟一个场景、编一段经历,然后再过渡到睡眠世界。
“创作不需要成本,是最快乐的事情。”编故事的经历给了夏笳丰富的想象力和创作素材,对她来说,科幻故事“随便就有”。甚至在高考作文中,当她看到“体裁不限”时,也毫不犹豫地创作了一篇小说。
生命本身就有许多类似小说的情节
但这篇作文并没有获得阅卷老师的认同。夏笳至今也没想明白,从中学到高考,为何自己的语文成绩一直不好,高考语文分数比估分低了很多,幸好理科成绩远远高出预期,夏笳才顺利被北大物理系录取。
带着中学语文教育留下的阴影,大一时,夏笳不情愿地跟着同学选了限选课《大学语文》。没想到,“帅哥诗人老师”姜涛的讲课深深吸引了她。
她把一篇高中阶段写的散文《名字》当作课后作业交了上去。文中写道,小时候她在电视上看到一位老人的葬礼,发现他的名字与自己的本名王瑶竟然一模一样。许多年后她才知道,这位老师就是北大中文系现代文学的泰斗王瑶教授。姜涛老师看过文章后专门找她聊天,说她与文学很有缘分,或许可以考虑转系到中文系。
可对于夏笳这样一名理科生而言,转系显得不切实际。但她并没有停止写作,“玩票一样”地在论坛上写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科幻故事。
意外的是,贴在论坛上的科幻小说《关妖精的瓶子》被《科幻世界》的编辑看中,并发表在杂志上。夏笳因此获得了2004年中国科幻银河奖最佳新人奖,她和她的小说一起火了。小时候成为“科学家和作家”的梦想竟然以“科幻作家”的方式实现了。
更没有想到的是,本科毕业后她发现自己并不是搞理科的料,带着尝试学习文学艺术的想法选择了攻读中国传媒大学的电影史硕士,而后又重新回到北大中文系攻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博士。多年之后,再度回到姜涛老师的课堂上,想不到老师竟还记得她的名字。
“我的生命里就有很多伏笔和它被揭晓的瞬间。”在夏笳看来,她的经历就像小说一样,有可能要翻到几百页之后,才知道前面离奇的情节是为后面的呼应埋下伏笔,“生活就像小说一样,生命本身就有很多类似小说情节的东西”。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就是在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东西里找到某种本真性的规律。”文学之所以吸引夏笳,文学包含的规律不能够被总结出来,不像物理、数学一样可以将看似复杂的表面还原成清晰的公式,“你只能用心灵去感受”。
成长体现在从一个人的小世界开始往外走
尽管得到业内和市场的认可,但夏笳也深知自己的写作还很不成熟,譬如故事情节性不强就是她写作的短板。
读研究生之后,她阅读了一些影视编剧方面的书籍,还参与了一些影视策划工作。渐渐地,她对如何讲好一个故事有了些心得。因此,在准备考博期间,夏笳又做了一件在她妈妈看来比写科幻小说更离谱的事情:开办科幻写作班。
在科幻写作班里,她带着年轻的科幻爱好者们以沙龙形式去讨论科幻小说创作。连续3年开班的经历让夏笳对自己“讲故事”的能力更加有了自信,“如果再让我写故事,我会知道它缺什么,在不破坏文学艺术魅力的同时,知道用结构性的构思去整体把握”。
令她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学员都能在课程结束时写出一篇完整的科幻故事,很多学员“有灵感”但没有动笔。这让她认识到,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你没有办法靠坚持来喜欢,而你需要坚持的,是在你喜欢的事情上投入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把没有把握的事情做出来。
“我形容科幻小说是边疆文学,总是在探索边界在哪里。”在夏笳的科幻世界里,写作并不是画一个圈在一个地方玩,而是“总会希望跨出圈子去认识边界在哪里,并在探索未知的过程中不断增加对自我的理解。这是成长的过程,也是生命的过程”。
就这样,夏笳5次获得银河奖,她的科幻创作也在“一边写着,一边往前走、变成熟”。特别是读博期间,她逐步在学术的积淀中感觉到思想深度对于成长的重要性。
她开始在写作中避免自恋、撒娇和煽情。尽管这些东西往往很容易与这个时代深受孤独和虚无困扰的年轻人产生共鸣,但这种共鸣最终只是小圈子之间的抱团取暖。只有打破这个圈子勇敢地前进,才能看见星辰大海。“我的成长体现在从一个人的小世界开始往外走”。
博士毕业后的夏笳选择回到大学做一名教师,而不是成为一名职业作家。对她来说,写作不是一个“job”,而是一个“career”,名誉和金钱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在写作过程中能发现自己是“活着的”,它是一种生命的必须,它会随时存在。
夏笳所挚爱的美国科幻作家雷·布雷德伯里用写作来延续生命。童年时的雷,曾在嘉年华上遇见一个怪人,指着他大喊一声:“永生不死!”那之后每当他写完一篇小说扔进信箱里,都会轻声说一句:“嘿,死亡,我又先你一步!”
“只要我有好奇心在,就会一直写下去。”夏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