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圈宣布自己要离开,希望和深圳的朋友再聚一聚,结果大家还是太忙,有在外出差的,有忙着写方案的,有说太远赶不过来的……“这个地方不适合我”,看完这一圈留言,小磊颇有些愤愤,回老家的决心更加坚定。
一起回去的还有妈妈。退休之后,妈妈追随小磊来到深圳,开了一个家乡风味的小馆,自己打理,每天累死累活,也没赚到钱。请不起服务员,就无法扩大经营,反过来亦然,生意于是陷入死循环。相比而言,作为舞蹈老师,小磊的日子要好一些,白天带完课,晚上跑跑夜场,但收入也只够生活,至于房子,除了日常开销,教课加跑场的收入,能租一间宽敞一点的房子。
每当从聚光灯中回归后台,换掉服装,洗掉油彩,借着夜色匆匆离开迪厅,小磊就愈发觉得自己与这座城市无关,也愈发美化心中的家乡。
那就回去吧。出了车站,便是故乡,安徽北部的一座小城。虽然家乡的街道窄小、破旧,还是让人感到亲切,眼前的景象,正如木心诗里写的那样: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回家的感觉,真好。
诗意和浪漫很快褪去。当逛遍一条街找不到一个公厕,也没有麦当劳、肯德基这种公用餐厅,这些外在的,都还能忍受。更大的打击,来自家庭内部。小磊回乡,恰逢节日,全家总是要庆祝一下的,在这阖家团圆的喜庆场面上,除了爷爷的开场词比较温和,之后三姑六婆、大爷大伯的每句话,似乎都暗含深意。也不能怪他们,谁让小磊的妈妈离开时太嚣张,“我要跟小磊去深圳了”——这句宣言让所有没本事出去闯的亲戚们都抬不起头。
“你一个月挣两万吧?”“你带女朋友回来了吗?”“你在深圳买房了吗?”每一个否定的回答,都让大伙儿很爽。而每一个问题,也都在暗示——你看,你们母子在外边混不下去了。
深圳的朋友不是这样,虽然大家都像一座座孤岛,但聚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很有默契,没人问这些敏感的问题,大都会在冰冷的外壳下,也包裹着一层温柔的体贴。
所有人中,只有爷爷的问题最有建设性:“小磊,你回来之后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当时只是想着回来,以为回归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结果发现不是这样。接下来的几天,在这座淮北的小城里,小磊发现自己几乎找不到事情可做。不光他是这样,他的朋友也是如此。他的高中同学,在上海做数据分析员,如果回老家的话,估计只能当收银员,而在IT公司上班的发小,回家恐怕只能去网吧当网管。而他自己,一个科班出身,有数年工作经验的舞蹈老师,怀揣简历跑了几天之后,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工作,无论全职还是兼职。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思乡病轻而易举地让他上了个大当。“我就知道你还要回来。”电话拨过去,前老板表现得特别宽宏大量,“快点回来吧,我就当给你放了个大假。”
冗长的假期结束了,坐上火车,小磊向着南边的水泥森林进发,那里虽然冷漠,但是包容,更有各式各样的工作机会,提供给形形色色的人。你买不起房,但你有床可睡,你养不起车,但公共交通足够便利,你吃不起燕窝鱼翅,但只要努力,温饱无虞。
“这次回去,不但要做两份工,早上还要早点起来,打理餐馆生意,揉面、烙饼。”小磊用手支着脑袋,暗想。
而身边的妈妈,早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