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占地30亩的垃圾山,有八九层楼那么高。在石家庄市东二环外,它已稳稳当当矗立了30多年。
站在垃圾山山顶,环顾四周,南边是20层楼高的高档住宅小区,这个名为心海假日的楼群,每平方米售价3500元,还在不断涨价。西边,高速公路贯通南北,往来车俩的噪声一直飘到山顶。
“新闻里报了,最近好多记者来找。”收废品的老张边把一麻袋塑料瓶扔在地秤上,边为记者指出了上山的路。拾荒者们的电动翻斗车,每天在上山的土路上往来,把路面轧出一个一个的土楞子。
踩着土楞子往上走,沿途可见大大小小十余处临时窝棚。这些或是拾荒者的住处,或是当地村民种地、放羊的歇脚处。初秋黄昏,垃圾山上的菜叶子、臭鱼烂虾、死猫死狗,混在一处慢慢发酵。大群鸟儿盘旋在山顶,厉声鸣叫,捕食着山上孳生的蚊虫。
“最初这儿是个坑。”附近的居民老李拎着喂羊的饲料桶说。他亲眼“看着这座山长出来”。30多年前,老李时不时还要去“西边儿的城里”打工。那时,垃圾山这片地所属的谈固街道办,还叫做谈固乡。而他出生长大的白佛村,也还只是一个位于城郊的大村落,刚刚开始规划改建。也正是那时,白佛村委会运着第一车拆房的废渣,倾倒在了村东南的那处低洼地上。
此后的30年里,一车车的雪糕棍、鸡蛋壳、断了带子的拖鞋,也陆续不停地往那处已经堆满烂砖头的地方倾倒。大批的拾荒者来到这里,落脚讨生活。
老李从一个壮年男子,成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子,原本并不茂盛的头发也掉光了。他眼看着白佛村的垃圾山“越来越高”。从“一堆砖块”,变成“上头堆着菜叶子、鸡蛋壳的砖块”,直至变成现在的规模。
从2002年起,全市区划调整,白佛村委会门口的牌子上,写着的已经是“社区居民委员会”。
“哪个村没有这么一座垃圾山呢。” 白佛社区居委会的王干事说,“各村儿还不是都拉到一个空地上堆着嘛。”
而谈固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纷纷摇头:“不清楚。”
这或许又是一个关于责任与推诿的故事,尽管区划明确,垃圾山的治理却依旧成为困局,一拖就是30年。时间长到足够让一个婴儿长到而立之年,也足够让当地官员换过六七茬。
就像越滚越大的雪球,垃圾山从“不治理”变成“难治理”。据核算,现在想移走这座占地30亩的垃圾山,恐怕得花3000万元。正是这个高昂的代价,让白佛社区自认“处理不了”。
在垃圾山疯狂生长的同时,30年来,城市扩张的触角,也从7公里外的城区延伸到了这里。高楼大厦如雨后的蘑菇,一茬茬朝着白佛村长了过来。最后的10年中,石家庄市总人口增长了8.76%,首次突破千万。
和全国许多高速发展的城市一样,石家庄也在面对“垃圾围城”的窘境。城市规模的发展速度,远远快过了配套技术设施的发展速度。市区扩张的同时,垃圾分类工作,竟才刚刚起步,回收利用依然是个老大难问题。那些为城市化让路的细枝末节,已经开始倒逼城市。
住建部的一项调查数据表明,目前,全国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城市,被垃圾包围。截至2010年,全国有九成以上的城市垃圾,因无法处理,只能堆放或填埋。
而石家庄这座大型垃圾山,也让当地政府越来越难以回避。1996年,正式通车的二环路从白佛村直穿而过,2009年,更外围的三环路通车,白佛村已经不再属于城郊,而那座垃圾山,也终于被扩张中的城市,彻底裹进了市区的范畴。
由于修路占了不少耕地,白佛村的大部分村民陆续搬进了楼房。近几年,大型酒店开始在垃圾山周边规划兴建。四周的房子逐渐高过了山体,方圆数里之内,垃圾山的山顶,终于不再是至高点。
全长270公里的京石高速紧挨着垃圾山。从山脚下拐上高速路,开车抵达北京,大约只需3个小时。
本报记者 张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