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师告诉我们她已经“破案”了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从来不出前三名，但是在我的整个小学生涯中，从来没当过老师眼中的“红人”，可能因为我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也不爱在老师身边献殷勤的缘故。

    我的这位班主任姓梁，师范中专毕业，这在我的那所小学中是不多见的，当时很多老师并没有上过师范学校，梁老师算是“科班出身”。她一分配到我们小学，就给我们当班主任。其他年纪大的老师都叫她“小梁子”，亲切又俏皮。她常穿一件夹克衫，配上世纪90年代初流行的黑色“健美裤”，梳个低马尾，看起来干练挺拔。她是个负责任的老师，写得一手好板书，而且教课很认真。小学生要不断学习生字，她总会教我们一些口诀记住比较复杂的字，比如“碧”是王白石；“德”是“双人十四一条心”；“赢”是“亡口月贝凡”；“戒”身上要有一撇拦住才能戒……儿童时期的记忆很好，很多口诀我现在还记得，写这些字的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默念出来。

    当时她是个20岁出头的姑娘，我们是一群七八岁的小屁孩儿，在五年共同相处的时光中，我们一起成长。我们看着她谈恋爱、结婚、怀孕，后来她的儿子都可以在教室里跑来跑去跟我们玩了。她也看着我们从小屁孩儿长成少男少女。在头几年的磨合期，她没少跟我们置气，开班会的时候经常忍不住哭起来，也会引得很多女生陪她一起哭。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跟我们说“幼遇良师终生幸”，还很认真地写在黑板上，说一个人童年遇到一个好的老师将会影响他的一生。我想她也是在用这句话来不断勉励自己，在被我们气得要跳脚的时候，用这句话让自己耐住性子，对我们的顽劣再多一些耐心，多一些包容。

    她很少大声训斥我们，也很少表现出气急败坏，基本上都是用眼神、表情来“制服”我们，对于我这样比较乖的学生来说，这招儿就足够了。对于比较调皮的男生，她会选择单独约谈，也是以说服教育讲道理为主，从不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训斥某个孩子。

    四年级的时候，班里出了一件“大事”。一位同学丢了十块钱，对于当时每天只有几毛钱的零花钱的我们来说，这可是笔“巨款”。这位同学丢钱后马上告诉了梁老师。梁老师的丈夫是一名警察，当天她并没有马上处理这件事。第二天，她跟我们说，她丈夫教了她一个办法，能够准确“破案”。她自己裁好了40几张小纸条，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让我们写出自己认为的“嫌疑人”的名字，也可以什么都不写。纸条发下来后，她就在教室里面慢慢踱步，看我们写。我虽然很怀疑是某个调皮的问题男生干的，但是犹豫再三还是什么都没有写，交了张空白纸条。纸条收上来后，梁老师显得胸有成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又过了一天，上课的时候，梁老师告诉我们她已经“破案”了，她也已经把交上来的钱还给了丢钱的学生。但是她会帮这位“小偷”保守秘密，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相信他再也不会做同样的事。这件事在此后的很多年中，我一直都觉得非常神奇，梁老师真的凭借纸条破案了吗？还是她自己拿钱还给了失主？我想我永远也无法知道真相了。

    五年级结束后，梁老师去做教导主任了。分别的时候她和全班同学都流泪了。我们是她从事教师职业以来带的第一批学生，她也是我们人生中最符合电影、电视剧中塑造的老师形象的一位老师。此后，我再也没遇到过会和学生一起在课堂上哭得稀里哗啦的老师。

    很多年以后，我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回老家过年，在超市里遇到过一次梁老师。她的身形几乎没有变化，还是梳着低马尾，岁月只是让她多了些气质。听说她已经做了好多年的小学校长了。她正在专心地挑冰柜里的东西，我认出了她，却终究没有上前去打招呼。可能我骨子里还是那个内向的孩子，我怕她认不出我，我会失落，我也怕热闹的寒暄背后，会发现彼此早已陌生。

    小学毕业到今天已经二十年，我的小学还在那里，只是那些当年看起来高大的教学楼、宽敞的校园，现在看起来那么小。记忆中小学时光最美好的画面是：下午的自习课上，梁老师站在教室后面的板报前，按照考试成绩用花型的橡皮沾红色印泥，给全班同学按小红花，我装作不经意，却时不时偷偷回头瞄一眼，看到我名字上方的小红花摞得最高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