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课

    你为什么学习？

    这是我上小学之后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开学第一天的班会上，面对一群懵懵懂懂的小朋友，班主任用这个问题当开场白。

    那是上世纪80年代，那时候的主流价值观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是为祖国、为人民，是为建设四化奋斗终身。小孩子当然不知道这些口号意味着什么，只是它们在头脑里的印象太深了，有人问起上半句，下半句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根本不用经过大脑。

    多年之后回想起当时那个场面，都会忍不住发笑：课堂上一群小学生手举得老高，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的雄心壮志。

    而我的班主任却说：记住，你们学习是为了自己。

    就因为这句话，此后的很多年，每当提起我的小学班主任，妈妈总在感慨“真是个好老师啊”。其实，年幼的我一直没能理解，为什么老师平平淡淡的一句“学习是为自己”就成了好老师了。

    你知道的，学习动机这种形而上的问题，在小孩子的日常生活中很难体察到。你很难搞明白流利背诵九九乘法表到底和建设四化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也不清楚在每次生词听写中获得满分是不是就可以为中华崛起贡献力量。

    那个年代的学生学习负担并不重，课间休息的那点儿时间，已经足够完成作业，放学回家之后就只剩下四处疯跑了。当然，功课还是很重要的，因为谁都知道，成绩好就能进入重点中学，就能考名牌大学，以后就能有一份好工作。

    这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最大的现实。未来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变幻莫测中唯一能把握的就是自己。

    我第一次感受到学习的压力，是六年级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寒假之前，班主任破天荒地找到我妈妈：“你家孩子的作文不太好，考中学的时候会拖后腿，回家要多练习。”

    那个寒假，妈妈给我定的任务是每周一篇作文，春节期间也不例外。“一篇”的意思是，完成一个命题作文，妈妈看过之后提出修改意见，再重写一遍。

    一个多月的假期过得无比煎熬，说实话，我当时挺恨班主任老师的。我觉得我的作文跟其他同学比起来并不差，只是没有我的数学、英语和语文基础知识成绩好罢了。但没办法，我妈妈是那种一旦说好的事就必须落实到底的人，完成任务之前再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只能严格执行。

    每次她绷着脸督促我写作文时，总喜欢念叨：想想你们老师说的，学习不是为别人，是为了你自己。

    写作这件事挺奇妙的，真的是你下多大功夫就能收到多少回报。很明显，我觉得自己的作文水平在那个寒假里直线提升，先是从心理上不再抗拒，接下来那些大而无当的表达变得言之有物起来，而且对文字和结构的把握也越来越从容了。

    写作的关键在于真情实感，不管是见闻还是感受，有就是有，没有就不要乱喊口号。比起那些空洞的、华丽丽堆砌在一起的词语，平实的描写反而更有力量。这是那一个多月突击训练之后我的收获，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领悟到，懂得这个道理其实比作文拿高分更重要。

    而这一切，我的班主任早就在开学第一课里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