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山,可以说是改革开放思想史中的“圣地”之一。上山的人听30年前的老代表讲了以后才知道,一群名不见经传的热血青年,1984年上山时,竟也是浓浓白雾,暴雨倾盆,一切山色都看不见了,如同改革前夜中国人心中的激动和迷惘。
当时,中国青年报社也是联合发起单位之一。30年后,当年的代表已经都变成了一串如雷贯耳的名字:王岐山、朱嘉明、黄江南、周其仁、周小川……
重聚而来的莫干山老代表年过半百,却依然充盈着30年前的那股“精气神儿”。
中国改革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王小鲁开玩笑说:“我们怎么就‘堕落’成老前辈了呢?”
在走下开幕式的舞台后,30年前莫干山会议的召集人、著名经济学家黄江南从台下重新站起,高喊:“我今天晚上就挂牌,开自由讨论!欢迎大家自由来!”
会后,这位衣着朴素的美国查顿资本有限公司董事还在挥舞着手臂:“我就不信青年不关心经济,不关心改革!这都是青年最应该讨论的!只要来一个人,我都讲!”到了晚上,座无虚席。
30年前的莫干山会议开了8天,这次开了3天。紧张的日程中,对改革,有一些真话是“不吐不快”的。
“一个重要问题还没得到解决——政府支出结构严重不合理。”王小鲁一口气飙了4个“太多”,“目前政府财政支出中,用于固定资产投资部分太多,用于行政管理支出太多,‘养人’太多、三公消费太多。解决要从财政下手。”
“我们研究发现,中国的国有企业是在28个全体转轨国家里效率最低的,而中国的私有企业是28个所有转轨国家里效益最高的。”香港大学教授许成钢这么说。
“我们进入服务业发展的新时代转型改革,给在座的青年们留下多长时间呢?最多15年。5年是最后的窗口期,然后经过10年或15年,中国会成为高收入国家。如果5年窗口期没抓住,今后15年中国就会失去很多东西。”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迟福林说。
出人意料的是,发言坦率又“生猛”的,不仅有“江湖”,更有“庙堂”。
福建省厦门市发改委主任孟芊在几百人的大会上说:“我发现,有的地方搞好空气质量靠两招:一是做环保部门的工作,把监测点改到空气质量好的地方;二是在空气质量差的那天在监测点周围洒水。一下子可以从良或者差,升到优。”
接过话筒,浙江省宁波市海曙区区长吴胜武接着说:“GDP是指定性的还是指导性的?我一直对此充满了疑惑。各个区都是自己定,最后报上去,一加,低于市里的数字肯定是不行的,就打回来要我们改。”大会代表顿时笑成一片。
他还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说一些地方城市规划成了摆设:“城市规划只要名字一改,就可以拿到另外一个城市用。河南某地方领导要公开讲城市规划,结果工作人员复制粘贴了另一个城市的,有一处名字忘了改,领导就在大会上念了出来,闹了笑话。”
“我们在河北香河调研时,震惊了。”国家发改委国际合作中心规划设计院副院长王小舟跟着讲故事,“包括家具城在内的主城区约10平方公里,非常小,但每一个地产大鳄都占有30平方公里的房地产,还选择潮白河等河道沿岸。一任市长卖地是个人问题,每个市长都卖地就是制度问题。”
话筒递到杨伟民手中,这位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也不讳言:“我们要用改革和创新的精神编好十三五规划,但难度不小,因为我们形成了很多条条框框。前30年改革,规划到底是多是少了?我认为,管用的规划太少,没用的规划太多!”
“我为什么来中青年改革论坛?当年改革的青年都变老了,过些年可能都爬不上莫干山了。改革还是需要听青年的声音。”杨伟民说这句话的时候,望着台下坐的年轻人。
会务手册封面上印得最大的头像之一,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是被称为“新加坡规划之父”的新加坡城建局原局长刘太格。在他看来,全面深化改革期的中国,有千头万绪的问题和阻碍,却也有冲破它们的能量。
“作为外国人,这次来莫干山论坛,我自己收获很大。中国的年轻人有非常大的改革热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这位76岁的学者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
在山路上走着,依然有代表们边走边大声辩论,使所有听到的人,心都变得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