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年来,我注意到在中国有许多男人,还有不少女人,喜欢挂在嘴边的一个说法是:“那(更)适合女人。”
刚开始,我还认为诸如此类居高临下对女性表现出低期望的表述,不过是个别人的看法,但我渐渐发现,这句话代表着社会对女性角色的普遍认知。
几年前,我跟一位女性朋友,同时也是我的导师聊天。她是人们心目中那种“高学历精英”——普林斯顿本科,哈佛博士,她完全有理由为自己所取得的成就自豪,可她告诉我,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并没有完全改变。比如,哈佛商学院的“精英”中,仅有一半女性能够搭建和维系家庭,但大多数男性却成功做到了这一点。很多女性的工作时间至少不比丈夫短,下班后还得继续挑起更为繁重的家务,担负起照料下一代的“神圣职责”。拥有大学和研究生学历的女性,从劳动力市场隐退或转型为兼职的比例,达到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
35年来,美国女性一直在高等教育阶段以数量优势压倒男性。在哈佛及其他一度被男性垄断的精英名校里,性别天平也已获得平衡。政府、家庭、大学都砸下巨额资金,去“平等”地培养女人,可落后僵化的性别观念却使其毁于一旦。
大学时代,我们有机会接触到“女强人”的典范:导师,被鼓励通过参与课外活动和关注女性社团来拓展自己。我遇到一些年轻男士,也喜欢约会自信、敢于发声的女人,并且关心性别公平问题。在哈佛,我从未被告知,因为我的性别而受到某种制约或束缚。这种静默无华的启示所赋予我的自信,比先前18年都多。在此之前,我都接受并顺应了“众望所归” 的未来——早早结婚、生子,然后将我的事业让位于我的家庭。我未曾质疑这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别人以家庭和社会期望的方式强加在我身上。
在哈佛见识过众多作出各种个人与职业选择的女性后,我开始明白,我对自己所持有的这种特定期望,源自从成长环境中条件反射般习得的对于女性的特定假设,它看似无害,实则包藏“祸心”。生命中很长一段时间,我打磨自己去形成特定观念里所谓的“女性气质”,而此种观念正是扎根于不同的性别期望——作为女人,我理应知道怎样炊羹造饭、奉箕拥帚;我理应仪态娇柔、甜美可人;我理应于20多岁迅速嫁人;我理应成为照料一大家子人的主心骨;我的丈夫理应挣钱比我多……诸如此类认为女性在才智和决断力上劣于男性的预判,并不适用于教育上占据优势的女性。但是,不管在美国还是中国,内嵌着偏见的社会期待,远远滞后于今日女性所受的教育。
瞧瞧,当一个男人说办公室工作“适合女人”时,我从中听到的是:“女人是柔弱的,不应工作太辛苦。”当一个女人说,等有了孩子后将只做兼职工作,因为这样的生活方式“适合女人”时,我从中听到的是:“女人应当让她们千辛万苦获得的学位和可能的职业发展靠边儿站,因为这些都不如男人们的成就重要。”当有人说送孩子去学校“更适合女人去做”时,我从中听到的是:“带孩子是女人的工作,男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我看来,所有这些其实就是“双重标准的强权和低期望”。现今,中国51.35% 的大学本科生和51.46% 的硕士研究生均为女性,这意味着女人的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并且比男人接受着更好的教育。如果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依然被偏见所束缚,那实在是教育投资的一种失败。
没有什么能比大学更好地影响年轻人,倘若待到毕业时,这些年轻男女还被“双重标准的强权和低期望”所绑架,那么,被扯住后腿的并不单单是作为个体的他们,还有他们所身处的社会和这个世界的发展。大学必须要做的是:塑造它的学生,让他们超越周遭那些因循守旧的条条框框和偏见,去思考、去行动。
(作者是麦可思专家)
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