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尔待过4个月。
那是2008年,时值暑假,我独自留守T大宿舍,在电脑上看了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等到看闭幕式时,我已经作为一个交换生,坐在韩国高丽大学留学生公寓的客厅里,身边围绕着操各式英语的同学。
留学生公寓十分注重“男女有别”,男生一个电梯、女生一个电梯,两部电梯各自只能分别停靠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的楼层。但是天真的韩国人似乎没有想到,那楼梯不是层层相通的吗?
我是在客厅认识住我楼下的中国留学生C君的,后来,我们就经常在楼梯上见面。独在异国,遇到一个中国人,是很让人欣慰的。尤其是上完了一天英语课,又在食堂和阿姨比划半天手语后,能有人和我说几句中文——还是同为浙江口音的中文,着实让人感动。这种感动,仅次于一个星期顿顿泡菜后,C君带我去吃了一顿差强人意的中国料理。
作为交换生,以玩为主,以学为辅。只是我一个人玩实在水平有限,主要还是因为不认路且语言不通。一次问路,一个热情的中学生嘴里说着right(右),手势指向左时,我愈发迷茫。
幸好有了C君,我的活动半径瞬间增大。他带我先从学校附近的农贸市场、超市逛起,然后逐渐扩展到全首尔地界,这期间还去过近郊的爱宝乐园。那天从爱宝乐园回来已近深夜,在地铁站等末班地铁,空旷的站台只有我们两个人。此情此景,若说脑子里没闪过些什么,那我中学一摞摞的琼瑶亦舒张小娴就白看了。但真实的结果是,车来了、上车、到学校、各回各房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萍水相逢,我素来不敢看重。
我一直觉得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异功能,就是一旦专注于某物,某物就会消失,这在办会员卡的事情上屡屡发生。水果店、理发店、面包店、饭店……一旦办了会员卡显示我的情有所属,它不是经营不善倒闭,就是老板卷款而逃。这让我有了一个阴影,对任何东西都不要太有期待,包括人。
在首尔,C君并不是与我有过交集的唯一的人:
权同学,一个朝鲜族的中国留学生,她带我买衣服买护肤品,邀我去她家做饭,把她的民族盛装借我穿着拍照。
李同学,一个美籍华裔,能在上海话和英语之间无缝切换。我的家乡话与上海话相近,因此能听懂他说的,而他却听不懂我的,最后还是得靠英语。
金同学,一个中文系的韩国女生,和我一起上《中国现代文学史》课程。她在品尝了我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后,非常有诚意地称赞了我,简直让我毕生难忘。
白同学,一个来自中国河南的留学生,每天打4份工养活自己。他执意请我喝牛尾汤,给我看他皮夹中在国内的女友的照片。长相颇为俊秀的他一直没在首尔另觅新欢,他说:“我毕业了要回去的。”
这些人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自从我回到北京后,再也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过。
在首尔生活的时间,仅次于我出生的江南和念书的北京。这里倒也有一个地方叫江南,不过它更像北京的国贸。你看,我能把很多已有的印象和这里联系上,唯独在这座城市里认识的人,曾经近乎朝夕相处,却最终不知去向,我这样,他们也这样。
回北京是在圣诞节前夕。那天上午,和我在首尔的其他上午都没什么区别,从宿舍出来,照例在路边小店要了紫菜包饭。店里的韩国阿姨已经认识我,吃完走人,她照例用英语对我说了“明天见”,我回答的是“再见”。不过,应该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