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看见倪萍博客里的一篇文章,怀念姥姥做的食物,有这样一段:“茭瓜,咱们叫西葫芦,是姥姥地里最不值钱的东西了,可姥姥每次做的茭瓜饼都一片也不剩。大擦铳把它打成粗丝,半盆茭瓜丝、半瓢面、半勺盐拌在一起,打上两个鸡蛋,那就是上品的茭瓜饼。锅上抹了油,姥姥一勺一勺把面糊摊进锅里,我们围在铁锅边,熟一个吃一个。”
这段描写深深触动了我。首先是因为倪萍的姥姥也是我老家山东荣成的人,我们那里也有茭瓜饼(北京人叫糊塌子),对这种食物的做法十分了解。再就是,这种“围在铁锅边,熟一个吃一个”的情态,是似曾相识的。不光是茭瓜饼,还有地瓜饼、土豆饼、葱油饼,都是趁热吃的好,熟一个吃一个更是极好。
小时候,四处乱跑活动量大,总是饿得快,或许也是嘴馋的缘故,便常在开饭前跑到厨房灶边,看菜熟了没有。大型家庭聚会的时候,往往要做很多菜,我就会在炸鱼或者炖鸡刚出锅的时候,过去讨一块尝尝。小黄花鱼裹了面糊炸,这是老家客人多时常见的菜,刚出锅时外皮焦香,拨开面皮,里面鱼肉鲜嫩,咸淡适中,可以一连吃上几条。等到饭点儿来临,这一大盆鱼被端上桌去,往往已经凉掉了,我便再也不碰。我年幼得宠时,每当奶奶家炖鸡,我就能够吃到一个鸡腿,也是刚做熟时,奶奶偷偷夹出来给我,我便用苞米叶包着在院子里慢慢啃。后来,长大了,慢慢就失去了桌上如果有一只鸡就一定能吃到一只鸡腿的待遇,但还是喜欢到厨房转转,那些排骨啊肘子啊在锅里煮着的时候最香,真端上桌正儿八经吃起来,倒没有太大意思。
奶奶常烙葱油饼给我吃,她的做法独特,油盐卷在饼里面,下锅的时候反而不放油,出锅后都用布包着,以免凉掉。葱油饼整个是软的,外面缺少一层焦香的外皮,我趁热吃的兴致并不大。而我爸爸烙的葱油饼,近似于市面上卖的手抓饼,更符合我的口味。每当他说要做葱油饼,只要我在家,一定要在旁边看着,叮嘱他多放葱花。平底锅里铲出一个来,放进盘子里,我就迫不及待撕下最外面那圈焦黄酥脆的来吃,葱油饼总是层层分明,冷天里散发着烫手的热气。有一次,我上大妈家,也赶上她在烙饼,我就说起我爸爸烙饼时,总把最外面那圈先撕给我吃。她心领神会,也掰了一块给我,并对其他人说我很有心机,不直接要,说话还挺绕。我那时上小学二年级,听了这话,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在外地上学的时候常常想念爸爸做的葱油饼,回家总提起。我爸起先并不觉得他做的油饼有什么特别好吃的,但既然我喜欢,就决定加强练习。有了电饼铛之后,不需要特别控制火候,葱油饼做得越发漂亮,不输给市面上卖的那种手抓饼。加上自家的油好,葱花也放得多,每次都忍不住吃好多,在厨房趁热吃一些,上桌就着炒菜再吃一点。
前几天爸妈要回去的时候,我在饭桌上跟我爸说:“这葱油饼真好吃,别人做得都没你做得好,你回去了,我就很久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葱油饼了。”
只有在他面前,我还是从前那个小孩子,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熟了没有,我要撕一块尝尝”。他也会说“趁热吃吧”。理解了倪萍为何如此深情地怀念姥姥,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怀念可以撒娇的童年,以及童年里那些无限宠爱自己的人。只有在他或她面前,我们才可以任性地做回孩子。
闫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