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要有过日子的心

    中国的每个传统行业都有祖师爷，打铁的供太上老君，木匠供鲁班，梨园行供唐明皇，评书界供奉周庄王。传说周庄王击鼓劝臣，因为能打着鼓讲故事，就被说书的认了祖师爷。说说书人攀高枝，到也不尽然。“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从陆游这首诗上看，至少南宋时说书的盲艺人和周庄王都打鼓。

    如果周庄王是附会的祖师爷，现在评书真正的始祖是柳敬亭。柳敬亭明末清初人，擅说书，拿手的是《水浒传》。他七十几岁时来到北京，以高超的技艺震动京华。后来柳敬亭传艺给王鸿兴，王鸿兴再传“三臣五亮”，在北京留下了评书这门艺术。

    到清末民初，北京评书艺术已经蔚为大观，听评书成了市民重要的娱乐活动。当时双厚坪被称为“评书大王”，与“京剧大王”谭鑫培、“鼓界大王”刘宝全并称艺坛三绝，可见评书在北京的影响力有多大。后来又有号称“静街王”的王杰魁、“品八套”品正三、“跑马连”连阔如等诸多大腕。

    评书书目大致分为袍带书、短打书。袍带书有《东汉》《三国》《隋唐》《明英烈》，短打书如《三侠五义》《小五义》《三侠剑》《剑侠图》，加起来也有百十部。此外说《西游记》是单一路，这一门据说是道家传授。《西游记》旧时也称《内丹图》，传说作者是丘处机（丘处机确实写过一本《西游记》，但只是同名，那本书写的是他去蒙古见忽必烈的事），里面有修炼内丹的法门。说西游的，打渔鼓，说书不要钱，说完了卖香橼佛手饼。天桥八大怪之一老云里飞白庆林，晚年专干这个。

    说书艺人除了撂地，大都在茶馆。老北京茶馆有清茶馆和书茶馆之分。清茶馆只卖茶，兼供各行手艺人作“攒口”（某行手艺人固定在某茶馆等活儿）。书茶馆掌柜的请说书先生献艺，两个月为一转，也就是不论说什么书，必须要说满两个月。在茶馆说书分白天和灯晚儿（晚场）。有先生灯晚儿说聊斋，散场观众吓得不敢回家。当年书茶馆著名的有宣武门王八茶馆、东华门东悦轩、一溜胡同同和轩、天桥福海轩。

    建国以后，说书人归了组织，成立了宣武说唱团等。活跃在舞台上的名演员有李鑫荃、李存源、陈荣启等人。文革期间评书演出中断，1980年代初又有部分先生恢复书茶馆，但终究因为人们娱乐种类丰富，评书不再是市民娱乐的主流，到1990年代初书茶馆基本消失。

    2004年，随着郭德纲带火相声，茶馆评书又一次复兴。我到茶馆听书，也是从2005、2006年开始。我听过的诸多评书艺人中有一位马先生，评书世家，主业曲艺伴奏，业余说书。80年代，恢复书馆说书也有他一位。2005年他在后海胡同里，某部委闲置的一个小院说灯晚儿。

    他这个书馆真难找，七拐八拐，还要过一个停满三轮车的小走道。到门口，我犹豫3分钟才敢进去，这里面是说书的吗？要说小院不错，是我这些年听书环境最惬意的。院里有3层楼高的大树，夏天在树下小桌一支，摆上茶水，听着书，舒服！只是邻院时不时喊两嗓子，“干吗哪，吵死啦”。

    这个茶馆的观众也有意思，有十几位几乎场场到。坐定，开始打牌、聊天、嗑瓜子，上面说什么和他们似乎没关系。是书说的不好吗？马先生说《隋唐》，说的不错，有传授，有包袱（笑料）。毛病是马先生太爱唱，而且每次唱的都一样，“我给您学一个白派，真正白云鹏。邓丽君，我最爱，她唱歌那个味，我给您学个邓丽君。您还不给我来点掌声”。于是观众鼓掌，然后继续低头打牌聊天。

    听书要有过日子的心，马先生每周两场，我听了一年，一部隋唐没说完。但这也不算慢的，有位王先生也说《隋唐》，每周1小时，一部隋唐说了四五年。评书有多大魔力，能让人四五年乐此不疲地追着听？我能告诉您的是，听书上瘾，不信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