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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8日 星期四
中青在线

军事特稿

潜伏

——372潜艇深海历险记

本报记者 赵飞鹏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4年12月18日   11 版)

    更多精彩图文,请看中青在线相关报道。

    372潜艇官兵。高毅摄

    潜艇上人手少,艇员们必须“一专多能”,图为372潜艇远航期间,一位领导为艇员理发。罗小海摄

    在水下长时间航行,“伙食也是战斗力”。这是372潜艇长航期间,艇员们包饺子改善生活。罗小海摄

    艇员们在“潜艇损管脱险训练中心”进行损管堵漏训练,372潜艇遇到的险情比演练情况设置危急10倍。周演成摄

    冬日午后灿烂的阳光洒在海军372潜艇上,身处在干船坞中,这艘有着“大洋黑洞”之称的新型潜艇向参观者展示出了难得一见的硕大体量,它正在进行执行完重大任务后的例行坞保,就像人的体检一样。

    几名身着海洋迷彩的艇员站在高高的船坞边,轻松地低声谈笑着,脚边的桌子上是一包恰恰瓜子和一桶康师傅冰红茶,这是难得的片刻休闲时光。

    在此之前的一次战备远航任务中,南海舰队某潜艇支队372潜艇遭遇我国潜艇史上罕见的重大险情。事后很久,一些艇员家属才从媒体上得知消息,询问之下,一名艇员带着开玩笑的口吻对妻子说:“哥这次差点变成相片回来了。”

    

    372潜艇接到的是紧急拉动任务。前一天,电工兵牛凡科还在2000多公里外的河南新乡老家举行婚礼,下午收到艇政委的短信,新娘以为是祝贺信息,的确是的,但祝福语的后面还有一句话:有任务,速归队!

    坐火车已经来不及,他立即买了第二天的飞机票赶回来,落地后很快就出海了。

    这还不是最紧急的。电航技师周军的妻子和女儿坐飞机来队与他团聚,飞机还在天上,他已经随艇出发了。

    那天本来休息,轮机兵朱召伟的老婆买了一只鸡,他下午打电话说,把鸡炖上等我回来吃,却接到命令立即出航,“这鸡一炖就是几十天!”战友们调侃他说。

    艇上军医卢翀的爱人也来探亲了,说好了晚上回去吃饭,接到任务通知,他在手机中写了一条未发出的短信:饭可能吃不了了,等我回来。就把手机留给岸上的战友转交妻子。

    身为潜艇兵的家属,很多军嫂已经习惯了丈夫“突然失踪”——“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而几乎每一个潜艇兵都对家人充满愧疚。

    任务前不久,372潜艇所在支队支队长王红理接到母亲病危的消息,他是372潜艇远航任务的指挥员。母亲患病多年,赶到长沙家里,老人家已经不认识他了。王红理失声痛哭,他为母亲看好了墓地,留下丧葬费匆匆返回部队。

    在372潜艇来队的20多个家属中,动力长谢宝树和雷弹长陈凯军的妻子都是孕妇,预产期都在一个多月后,谢宝树操心着为孩子取个名字,陈凯军的爱人计划剖腹产,她希望丈夫能见到孩子出生。

    和艇上很多战友不一样,年轻的水声长何彪还没女朋友,他是372潜艇上唯一一名清华大学毕业生,买了一些干果、带着几件换洗衣服就上了艇。十几天后,在几百米深的水下,命悬一线时,他会想起从清华大学保送潜艇学院研究生面试时,导师问他:“以后分到潜艇上会有生命危险,这样你还来不来?”他没当回事,就说没关系。如今他才明白,导师不是跟他开玩笑。

    372潜艇上还有一个神秘的“客人”,他是海军司令部潜艇部参谋马泽,上级交给他的任务是“只看不说”,他忠实记录了372潜艇遇险的全过程。

    出海后没多久,372潜艇接到上级命令,由紧急拉动直接转为战备远航,这艘新型常规潜艇开始长时间大深度隐蔽航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大洋里的目标海区机动。

    下过潜艇的人都知道,潜艇的内部就像人塞满心、肝、脾、肺、胃、大肠的胸腔和腹腔,艇体内有上千台仪器设备、几千条管路、上万个阀件,潜艇兵就工作、生活在这些设备、管路的缝隙里。

    “说是出海,其实我们很少见到海。”军医卢翀说,“就是在一个移动的‘箱子’里走来走去。”

    出航10天后,很多人开始出现不适应现象,躺在床上睡不着,饭量减少,个别人变得烦躁不安。

    372潜艇组织休更官兵包饺子改善伙食,有一天赶上过节,晚上还加了两个菜——清蒸肘子、红烧丸子,每桌还多了一大瓶果粒橙。艇上每日出版、发行量15份的《水下长城报》上开辟了“开心一刻”笑话栏目,一名艇员在这份八开的艇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心态决定成败》。

    然而,艇上的几十名官兵不知道,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正在临近。

    二

    拉长水滴形的372潜艇悄无声息地航行在深海里,这是远航的第×天,临近午夜换更,在潜艇的大脑——指挥舱里,当更艇长是支队副参谋长刘涛,他是上一任372潜艇艇长。巡视了一圈后,指挥员王红理也来到这里。

    胖胖的舵信班副班长成云朝值守在指挥舱操舵战位上,休息时间,他喜欢做的就是想想老婆孩子,几天前,还录了一段视频,为自己平日的“刀子嘴、豆腐心”向老婆道歉。但这名老潜艇兵不会在值更时间分一点神。

    在接近潜艇尾部的主机舱里,电工技师陈祖军和轮机兵朱召伟准备一会儿就换班休更。潜艇中部的住舱里,灯光昏暗,很多轮换值更的艇员正在睡觉。

    ××时××分,成云朝第一个发现眼前潜艇状态显示器上,潜艇深度出现了问题,他警觉地报告:“深度×××米,潜艇掉深!”

    “掉深”是潜艇航行过程中经常会遇到的情况,由于各处海水密度不一样,潜艇在航行过程中上下浮动10米很正常,加速、供气排水都可以解决“掉深”问题。

    值更艇长下令增速:“经航机前进二!”但深度很快又增加了×米,刘涛命令向中组水柜供气,并准备主电机航行。

    372潜艇上有经航机和主电机两台推进电机,资料显示,使用经航机,航速低,运行主电机,潜艇速度比较高。

    然而,加速并未使掉深停止,事后分析,372潜艇遇到了水中断崖,就像人在山上走着,突然跌入悬崖一样,急剧下坠。

    听到固壳被压得嘎嘎响,艇长易辉在睡梦中醒来,常年在潜艇上工作,他对声音很敏感,也养成了和衣睡觉的习惯,艇壳又响了一声,他翻身跳下床,来到指挥舱时深度计显示×××米,正在转换主电机航行,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很紧张。

    一眨眼的工夫,深度又增加了×米,当更艇长直接下令:“主电机航行!前进二!”如果把潜艇比作一辆汽车的话,这相当于连续挂到了最高挡位。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王红理注意到转速表开始增大,三四秒后忽然归零,“坏事了!”他心想。这意味着潜艇失去了动力!就在这时,眼前的广播器里传来急促的报告:“主机舱进水!主机舱进水!”

    坐在旁边的成云朝心里一震,有人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尽管封舱堵漏在岸上练过成百上千次,但这次是真的险情!

    紧邻指挥舱的艇员住舱里,集控技师曹月明从广播器里与指挥员同时听到了主机舱陈祖军的报告。很多人对平时嗓门不大的曹月明接下来那声撕心裂肺的“主机舱进水啦”刻骨铭心。

    舰务区队长练仕才从床上弹起来,在潜艇上干了20多年,他深知“主机舱进水”这5个字的危险程度,边上有人在嚷着找鞋,他大声喊道:“他妈的,找什么鞋,不要命了!”人就冲出去了。

    听到主电机舱报告进水,王红理立即下令:“向所有水柜供气!”“损管警报!”

    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命令。潜艇上,向中组水柜供气属于应急排水,向所有水柜供气是失事排水。

    “当时如果犹豫,供点气,再供点气,反复几次,潜艇可能就下去了。”王红理分析说。

    数字深度计“像秒表一样噌噌在跑”,指挥舱内,刺耳的损管警报声、巨大的供气声、急促的口令声、艇壳的挤压声混成一片。

    军医卢翀这时赶到了指挥舱下面的报务室,刚从住舱攀着楼梯向上爬时,尾倾让他的身体竟然悬空了。报务室里略显安静,就听到头顶的指挥舱里,各种口令很快,“就像从嘴里爆发出来一样”。

    因为没有了动力,深度舵作用已不大,舵信兵成云朝一转眼,瞥见刘涛副参谋长伸直手哑着嗓子大声复述着指挥员的命令,“目光中透露出杀气”。

    几乎同时,指挥舱里有人看到练仕才光着脚、一个裤腿高一个裤腿低飞奔过来,一边请示艇长一边打开应急组供气阀门,双手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嗤——”向所有水柜供气的声音响得令人毛骨悚然,“好像有一种催命的感觉”。

    事后,原班人马重现了当时的情景,令观摩者紧张地喘不过气来。成云朝却说,这只还原了当时紧张气氛的十分之一。

    谢宝树也是被曹月明那声“主机舱进水啦”惊醒的,赶到柴油机舱时,由于尾部进水,372潜艇前高后低,形成了一个10多度的斜坡,他看到放在过道里的8个25公斤白塑料桶齐刷刷向艇尾滑去,“好像电影一样”。

    这一天正好是谢宝树27岁生日,他心想,这27岁是不是过不去了?

    身在柴油机舱前段集控室的动力长肖亮也看到了这8个盛满淡化海水的白塑料桶向后退去,他身边的一个套筒工具箱滑落在地板上,大大小小的套筒滚得满地乱跑。也许就是在那时,他下定决心,如果能活着出来,就立即和相恋3年的女友结婚。

    潜艇遇险这一晚,卢翀的妻子做了个梦,梦见卢翀告诉他,6个星期后就回来,她在梦中一算,那是42天。醒来后,她在微博上说,老公托梦给我,6周后回家。她的同学看到了打来电话说,你为什么要用“托梦”两个字,多不吉利。她赶紧把这条微博删了。

    在令人窒息的指挥舱里,浑身大汗的成云朝焦急地盯着眼前的数字深度计,他一边在心里呼喊着:“起来起来起来!千万不能掉下去!”一边握紧升降舵手柄使劲儿向上提,那样子好像要把潜艇提起来,一瞬间,他甚至渴望自己有超能力,可以把所有气瓶立即充满气,重新把水柜再吹一遍!

    “我们和阎王握了握手。”他心有余悸地回想说。那时,372潜艇的尾倾达到×度,出现了失重的感觉,主机舱里的艇员还生死不知。

    对于指挥员来说,“向所有水柜供气”已是最后一招,口令下完了,指挥舱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大家能做的就是看着深度计”。

    有人想,见不到女儿了,这里水深3000多米,“这可能是个永远的谜”。

    372潜艇还在下坠,下坠,不断逼近极限深度。

    

    主机舱在潜艇的后部,舱内密布的机械设备负责为潜艇提供动力。××时到××时是电工区队长陈祖军和轮机兵朱召伟值更,准备接更的电工班长毛雪刚提前过来,还没到交更时间,他就跑到中层休息去了。

    ×点××分,完成指挥舱传来的加速命令后,陈祖军在硬皮的“经航电机工作记录簿”上抄下时间、速度、转速等数据,然后歪歪扭扭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每一次操作都要记录。”他强调说。可是他的战位没有深度计,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掉深。

    记录簿显示,从这条记录开始,日志出现了空白,中断了几个小时,上面还有一个手指印,那是记录本掉在地板上粘了污渍。

    头顶的广播器很快提示“准备主电机水下航行”。车钟又响了,显示指挥舱命令最大速度航行:“前进二!”陈祖军刚把车钟推到“前进二”,就听身后一声巨响,好像谁放了一个大炮仗,他吓了一跳,迅速扭头问:“什么声音?!”就看到白色的水雾已经从底舱喷射上来了。

    几十秒钟前,轮机兵朱召伟接到“主电机航行”命令后下到底舱去例行检查,回来时抓着楼梯上到一半,雾状的水珠劈头盖脸就喷了一身,他吓了一跳,立即用尽全力大喊:“主机舱进水了!”海水在几十个大气压的作用下,折射成了颗粒,打在脸上像沙粒一样刺痛。

    指挥舱里这时就听到了陈祖军急促的“进水”报告。平时成百上千次的损管堵漏训练,让他们的动作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不到1分钟,陈祖军旋风般地关闭了轴式空调、舱室冷却风机、主电机首尾枢通风机等10多个开关。

    与此同时,朱召伟、毛雪刚迅速关闭了前后舱水密门,打开气阀建立舱内反压力,减缓进水。这些操作也意味着,一旦进水限制不住,3人将牺牲自己,保全其他舱室。

    但他们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多想几秒就多进好几吨水!”重现当时的动作时,陈祖军瞪着眼睛激动地说。

    深海巨大的压力将左舷漏进的海水喷射到右舷,又冲回左舷,噪音巨大,舱内压力的增加导致他们脑袋嗡嗡响,声音也变了,陈祖军抓起广播器的话盒大声报告:“指挥舱,我听不清你的指令,我们正在封舱堵漏!”

    舱内到处是水雾,朱召伟摸索着下到舱室中层,海水打得睁不开眼睛,他侧着脸,摸到空调冷却水管断裂处,用液压关闭了辅冷系统分隔阀。毛雪刚下来,配合默契地关闭了另一处阀门,终于止住了进水。

    短短两分钟,主机舱漏进了几十吨海水!

    但由于艇员们及时“断电堵漏”,不仅为后续恢复机械立下汗马功劳,更避免了海水引发电器短路,导致电池组爆炸的毁灭性后果。

    王红理支队长说:“如果晚1分钟关掉阀门阻止进水,潜艇可能永远无法上浮……他们很了不起,很伟大。”

    可3名艇员那时想不到这些,主机舱内全是冰冷的水雾,湿度达到90%,朱召伟蹲在主电机边,看着与中层地板几乎齐平的海水,担忧“还能不能浮上来”?浑身滴水的陈祖军抓着一根管子站在经航机控制箱边,眼前米黄色的机械设备上全是海水,他绝望地骂了一句,懊恼地问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距离极限深度×米,潜艇终于缓缓停住了。

    原来向所有水柜供气后,潜艇由于惯性又向下掉了一段,然后悬停了10多秒钟,接着开始上浮,速度越来越快。

    王红理“想都没想”立即下令:“声呐报告海面情况!”“不要停留,直接上浮!”“注意控制上浮姿态!”

    这是又一个关键命令。“如果中间再犹豫一两秒,结果很可能就不一样。”他说,“这是我从事潜艇工作20多年遇到的最危险的局面。”

    很多人佩服王红理的心理素质,在几乎靠本能下命令的时候,他还周全地考虑到避免与海面舰船相撞。

    但王红理的心里并不轻松,上浮过程中,一旦控制不好艇态,就会发生倾覆,或者上浮过快,潜艇跃出海面落下来时断为两截,都是死路一条。

    所幸这些都没有发生。

    372潜艇如同一头钢铁巨鲸冲出了海面,又重重坠落下来,左右摇晃近20度,连续几下才缓缓停住。指挥舱内一地狼藉,桌上的登记本、绘图工具,脚边的氧烛、氢氧化锂都倒在地上,前舱会议室里,用来打印《水下长城报》的打印机从高处跌落,油墨都摔漏出来,后来竟然修好了。主机舱内,陈祖军看到地板上明晃晃的海水左冲右击,溅起小小的浪花。摇晃停止后,卢翀来到医务室,发现桌上的一个钢化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盛水的大塑料桶倒了,满屋水,他以为这个舱也进水了。

    打开水密门后,谢宝树第一个进入主机舱,3个战友都活着,他问浑身湿透的毛雪刚情况怎么样,毛雪刚惊魂未定地说:“你不知道,你没见过这个场面。”

    王红理等人很快赶来,“主机舱就像桑拿房一样,能见度很低。”他回忆说。艇员们赶紧组织排水,水泵从损管警报拉响就开始工作了,大家拿着大大小小的桶,排着队,将那些犄角旮旯里的积水舀出来,接力传递到隔壁舱的污水柜里。

    成云朝和一名干部被派到舰桥上瞭望,他成为少数几个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艇员之一。短短×分钟历险,成云朝感觉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手抖得拿不住东西。天上有云彩,看不见星星,他觉得,海风的味道很腥。

    虽然浮上了海面,王红理的心中仍然五味杂陈:是报告返航,还是等待救援,或者继续执行任务?他没有急于决策。

    主电机进水后不能用了,但经航电机经过艰难维修,一试车,还能运行。

    天亮之前,“受伤”的潜艇又潜入了水下,继续保持隐蔽航行。

    艇上的士气有些低落,易辉艇长通过广播器向全艇公布了潜艇受损的真实情况,请大家“相信指挥员、相信专业骨干、相信彼此的默契配合”。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艇领导也没有忘记谢宝树的生日。当天晚饭后,这位动力长在大洋深处收到一份生日礼物——一张支队长签名的贺卡,一个苹果和一个橙子。他戴着生日帽的照片上了当天《水下长城报》的一版。

    几天后,谢宝树在艇报上发表了两篇短文,一篇是《主机舱的兄弟,你们是好样的》,另一篇是《写给27岁的自己》。

    

    王红理最终决定暂时不向上级报告险情。

    一连几天,他几乎没怎么睡觉,饭也吃得很少,易辉艇长看到,他的钢化玻璃杯中,茶叶几乎占了三分之二,“浓茶可以帮他提神”。王红理经常靠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报了也说不清楚。”他后来解释说。

    促使他作出这样决定的,还有那一个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辅冷泵修复!经航小泵恢复!轴式空调修复!此后一段时间,艇员们连续恢复了除主电机、大空调外所有的进水机械设备,谢宝树、肖亮累得出现休克、抽搐症状,卢翀给他们喂了葡萄糖水后,两人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感觉路越来越宽了!”设备的修复让王红理有了底气,“大胆的决策要建立在科学依据的基础上,有了科学依据就要大胆地干。”艇上临时党委决定,继续执行后续任务。

    当时,372潜艇面临外军反潜兵力的跟踪监视,采用一系列战术动作,他们巧妙突破围堵,隐蔽进入大洋深处的预定海域。

    “带伤”成功冲出包围给艇上官兵很大鼓舞。巡航过程中,372潜艇还开展了飞镖、健身球、成语接龙、猜谜语等趣味比赛活跃气氛,一个领导帮谢宝树的孩子想好了名字,“男孩就叫‘远航’,女孩就叫‘海霞’”。

    但劫后余生的艇员们不敢有一丝松懈。陈祖军每天都要去破裂的管路处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漏水。

    “前面是生死考验,后面是意志的考验。”王红理总结这次远航说。

    经航机成了全艇的宝贝,靠着它,372潜艇完成了后续几十天的航程。在返航途中,他们再次冲破对手封锁,悄悄在近海浮起,圆满完成数千海里的战备远航任务。

    就在浮起的那天晚上,王红理在舰桥上和艇员们聊天,他说:“几十年以后,档案可以解密了,那时大家都老了,你们谁文笔好,把这个过程写下来,也能给后人留下一个启示。”

    第二天靠港前,372潜艇遇到了远航的最后一个困难——靠码头。平时可以用主电机倒车抵消航行惯性,这次主电机不能工作,经航电机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控制不好速度潜艇会撞上码头。他们专门做了方案,前一晚在海上反复训练,最后没有使用拖船,将372潜艇完美地靠上了码头。

    王红理终于实现了在遇险时向官兵们说的:“我将你们活着带出来,也要把你们安全带回去。” 

    

    几十名家属带着孩子和鲜花,在码头上等候已久,她们并不知道372潜艇遭遇了那么大的险情。孩子们喊着爸爸迎上来,何彪注意到,很多艇员与妻儿拥抱在一起,以往他们是不会这样流露感情的。

    电航技师周军的爱人没有出现在迎接的人群中。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女儿委屈地问妈妈:“爸爸躲着不见我们,你们是不是离婚了?”假期过完,女儿要开学了,母女俩只好返回老家去。

    好消息是,王红理的母亲还活着。

    回来后,成云朝带着妻子、儿子去驻地动物园玩了一天,花2700元给媳妇买了一条纯金项链,还给她看了海上录的那段视频,妻子说:“以后讲话不要那么牛气!”这个1米8的大块头憨厚地说:“好,好。”

    随艇出海的马泽参谋将远航的全过程写成报告递交海军首长。相关专家认为,372潜艇成功处置险情的案例完全可以进入教材,他们创造了奇迹。随后,海军给372潜艇记一等功,王红理荣立一等功,陈祖军等人荣立二等功。

    大部分军嫂还是后来从媒体上才知道,自己差一点成为寡妇。眼下,372潜艇进水的主电机已经修好,正在进厂保养,下一次任务已经在等着艇员们了。

    当时在码头迎接的家属中,还有易辉艇长的妻子,后来他才知道,前一天晚上,爱人把衣柜里所有的裙子翻出来,试了一遍。其实,靠港那天还有点凉。

    值得一提的是,陈凯军的爱人一直等到他靠码头才剖腹产,所以,上岸当天他就当上了爸爸。谢宝树比他早4天成为父亲,赶到医院时,依靠在床头的妻子说:“你终于回来了,看看女儿,长得多像你!”谢宝树看着婴儿床里小名叫“海霞”的女儿,激动得落下泪来。

    军医卢翀的妻子,大大咧咧的,喜欢搞笑,后来她对丈夫说,那天是我删了微博,你们才平安回来的。

    就在靠码头的当天,动力长肖亮向远在成都的女友求婚成功,半月后领取了结婚证,婚礼于9月9日举行。

本报记者 赵飞鹏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4年12月18日 11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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