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克莉都已经忘记,但是有些东西她还记得,比如说58年前让她和丈夫斯沃一见钟情的那个饮料摊。不过,对于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的克莉来说,她记得的也就仅剩这么多,她甚至已经无法完整描述后来那个口渴的小伙子是如何借着买水的机会邀请她看电影,最终成为她的丈夫。
在克莉生活的Hogeway村,像她一样的人还有很多。这个荷兰小村的另一个名字是“老年痴呆村”,这里的村民都是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80岁的克莉是其中一员。
平时,克莉还是会经常去让她感到熟悉的饮料摊转转,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个饮料摊的摊主并非是一个真正的小生意者。是的,还有一些特殊的人也是这个小村生活中的重要角色。他们身着便装,装扮成理发师、园丁、警察、俱乐部工作人员,出现在村子的每个角落,并参与着这些老年村民的日常生活。
美发沙龙里,理发师正在向顾客第N遍解释着“这是Hogeway,您不用着急,看看效果怎么样?”,镜子里那张皱纹深深的脸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哦,真是太棒了!”。同样发出这声惊呼的还有老绅士斯托普先生,他正在烘焙俱乐部上课,刚刚尝了一口自己新学会做的奶糖。
是不是想起了那部经典的电影《楚门的世界》?话说楚门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被人全天候监视的小镇上,只不过,“楚门的世界”是一场电视直播的真人秀节目,为的是创造消费、供人娱乐。
而Hogeway的存在则是为了服务和保护这些失去记忆的老人。这些陪伴老人的“虚假村民”,其实是由250名具有专业老年病护理经验的专家、护士、志愿者们兼职或全职组成的一个服务团队。而整个Hogeway村,就是一个大型的养老院。
在这个“高仿真版”的小村里,没有现金交易,所有的钱款都已经由各自的家庭私下结清。陪伴者们则会散布在剧院、咖啡馆、书店、邮局和中心广场,如果有村民不小心散步到村子唯一的出口——那扇时常锁着的门前,马上就会有人——超市收银员或者杂货店老板——出现,并礼貌地提醒:“您要不要换一条路线试试?”。
居住在这里的村民们,还没有人走出过这个距离市中心只有数分钟车程的郊外小村。只有村民去世之后,被连体公寓的外墙围起来的小村才会迎来新的住客。
像不像一个温情版的“楚门的世界”?这个2009年建成的村子希望提供给老人们的,除了世界顶尖的机械设备和先进的治疗理念,还有对于“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来说最稀缺的东西——记忆。
对于这些逐渐只会重复一个故事、一句话的老人来说,记忆是正常生活的线索和象征。为了“重构”老人们记忆消失前的正常生活,村子里仅有的23栋二层双人公寓都是按照他们还记得的年代风格装修布置:书架上有50年代的小说杂志、公寓外墙上是70年代的宗教绘画、客厅里有上世纪的沙发桌椅甚至桌布,还有桌布上每餐的甜点,发黄的相框旁边那头红色绘彩的工艺小马……这样繁杂地布置和装饰,以及那250名乔装打扮的“村民”,都是为了让“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们,“不要远离现实生活”。
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更像是一种大型的治疗实验。专家们就窝在村子外的廉价旅馆,期待着通过观察考证,研究如何更好地治疗“阿尔茨海默症”。
老人们也许知道自己是“楚门”,也许并不知道,但这些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俱乐部外的大街上,骑行俱乐部的玛格丽莎兄妹正在兜风,街头艺人们演奏着荷兰传统民乐,围观的老人们摇摆着身体; 不远处的咖啡馆里,菲尔霍芬正在上一周一次的古典音乐课。穿着牛仔裤、白色T恤的老师弹起贝多芬,讲台下坐着30位白发苍苍的“学生”。音乐响起,曾经的园艺老师玛丽猛地抬起头,“眼神一下子点亮,踏着节拍,轻声哼唱,双手在半空弹奏着这一生也不会忘掉的旋律”。
一生也不会忘掉的东西,这正是克莉在这个小村所获得的最美好的东西。她已经习惯了,和丈夫斯沃一起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看夕阳,或者走到那个熟悉的饮料摊旁,在桌上玩上几把“宾果游戏”,一起寻找当年的好时光。
实习生 王竞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