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跟妈妈看了马林斯基剧院芭蕾舞团的舞剧,这是她时隔一年多,第一次重新到剧院看演出。
回家以后,爸爸问妈妈观后感,她想想道:“确实不错。除了后排几个小女孩后来一直在踢椅子,有点受干扰。不过,孩子嘛,是好动一点。”妈说得轻描淡写,但若在一年前,她不仅受不了小孩子的烦扰,恐怕连两个多小时的舞剧也没有心思观赏。
六十岁的她,一直热情开朗,性情极为爽利,家里家外都十分能干,生活得特别有“质感”。退休后,妈更到处“找辙”玩,拾掇小院子种花种菜,公园里锻炼、散步,到老年大学唱歌,外出享受旅行。
可是这一年多,妈却变了个样子。因为得了耳石症——耳朵里平衡的“零件”出了问题,忽然有一日觉得天旋地转,转得连躺在床上翻身都头晕。起先妈以为是颈椎病发作,治疗多日也未见好,后来又去拍各种片子,找不出缘由。每检查一次,她的心情就低落一分,后来虽然查出是耳石症,但因需要长时间调养,妈妈的身体并未立即恢复。就从那时起,她从一个毫无烦恼的人,一点一点忧郁下去。
那段日子里,妈不愿出门,也不爱听人宽慰,就避守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旁人来打扰。我心里着急,又觉得她是心情烦闷所以才不见好,便总忍不住说几句她不爱听的话。妈听了更上火:“你们总说大道理,总让我心情放松,我能放松吗?那么难受。”
劝说不顶事,我就想方设法让妈往外走走,希望她尽快恢复原先那爱玩的性情。去年年底,我便问爸妈是否同去看芭蕾舞,妈一听立马否决,手摆得跟拨浪鼓一样:“去什么去,两个多小时看下来,我肯定又头昏脑胀。不去不去。”
爸爸和我先生劝我,妈身体一向很好,忽然生病,虽不是什么严重的,但对生活影响挺大,心情自然一落千丈,有些郁郁寡欢也属正常。“你劝人也该循序渐进,别逼着妈做她现在不喜欢做的事。”
后来想想,妈今年身体和心情都能好起来,除了日常自己调养和身边亲戚的照顾,多半靠爸凡事都“依着”她的性子走。妈要做什么,爸都陪着,不想做什么,决不强求,嘴上的劝也很少,像我那样的说教更是一句不提。
慢慢地,我发现,从今年开始,妈妈仿佛也想通了,虽然不敢像原先那么操劳,但又从爸手里接过了家中掌勺的工作。她从每日都要出门遛弯儿,到跑去菜市场“考察”,跟姨妈一起满世界逛街……
今年夏天,听闻马林斯基来,我问爸,还去看吧?爸还没有回答,就听妈在一旁嘟囔:“芭蕾舞我也爱看,以前我也是总看的。”我忙不迭接着问:“那买三张票?”妈犹豫一下答:“到时再看情况吧……”
当时我心想,既然妈答应去剧场,大约安排个短途旅行,她也能接受?于是到了十月,我便又试探:“妈妈,咱俩和二姨去北京玩两天?”没想到这次妈连犹豫都没有,答应得特别痛快。
经过这次旅行后,妈能“接受”的玩耍范围又宽泛了很多。后来我再订演出票,她马上赞同。
妈妈的生活终于一日日回到了原先的样子。
全家的生活也跟着回到了原先的样子。
若没有经历小波澜,生活不过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静地过着。家中每个人,都不曾觉得生活有什么特别,改变了又有什么不舍。但当妈妈的耳石症来了,生活起了涟漪,那涟漪虽小,却能把平静打破,需要全家的努力才可恢复如常。然后我们才发现,原来最简单平常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