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披肩,妆容精致、语气自信、笑声开朗——若非事先得知,记者怎么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个女生的青春曾和毒品纠缠多年。她叫小丽,曾有近6年注射海洛因的历史。2003年起,她成功戒毒,并保持“操守”至今。
接触——从羡慕那个圈子开始
小丽生活在一个看上去很“完美”的家庭——父亲是某国企中层,母亲漂亮、持家。在工作之外,父母一直忙着做生意挣外快,家里的物质条件很不错。
然而,小丽对童年最深的记忆里,却没有父母的影子,而是自己脖子上挂着钥匙,在楼下和同伴玩耍。
上初中后,小丽开始羡慕放学后有社会上的男青年到校门口来迎接的那些漂亮女生。渐渐地,小丽开始接近那个圈子,并最终成了她向往的那个圈子中的一员——因为圈中已有吸毒者。
其实,小丽知道毒品的危害性。可是,看到那些吸毒的人,不但不是“骨瘦如柴”,反倒非常风光,走到哪儿都有人前呼后拥。于是,在她心中,吸毒可能也没有什么的想法开始生根发芽。终于,想法变成了行动。小丽开始偷偷尝试,并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最隐蔽的方式——注射。
沦陷与挣扎——两个男朋友
和大多数成瘾者一样,小丽刚开始并不知道成瘾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使用毒品的频率越来越快,不使用时感到越来越难受,再使用时的量越来越大。
许多年之后,小丽问母亲,当时知不知道她在吸毒。母亲回答知道。
小丽问,知道为什么还要给钱。母亲说:“你是女孩子,吸了毒,如果我不给你钱,你会去干什么呢?”
小丽的吸毒彻底改变了这个家庭。父亲只要听说家的附近哪里出现了女尸,立马骑车前去辨认,生怕那就是自己的女儿。
毒品更彻底毁掉了小丽的生活。那时,她每天下午醒来(几乎是上午才睡觉)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凑够能买到这一天所需毒品的钱。“吸毒已经不是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快感,而是不吸我就失去了身体机能,没办法正常吃饭、睡觉、上厕所。”
两年后,小丽开始想戒毒了。
在河南亲戚家待了8个月回来后,小丽家人给她找了一份新的工作。第一天上班,几个同事一起在宿舍聚餐。当其他人都出去买东西时,屋里就剩下她和另一个男孩儿。突然,安静的空气中传来一句话:“你认识我吗?”她心里咯噔一下,但仍故作镇定地回答:“不认识。”对方接着问:“那你认识某某某(以前和她一起吸毒的朋友)吗?”她嘴上沉默,心里却绝望了。她觉得自己完了,走到哪里都逃不出过去那个圈子。
小丽至今记得,找到新工作后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把自己包裹得死死的,对别人的言行异常敏感。当时她们办公楼下有家糖炒栗子很好吃。一天,有个同事说,这栗子这么好吃,该不是加了什么东西吧?一听到“东西”二字,小丽立刻心跳加速。
无形的压力压得小丽喘不过气。渐渐的,她又和吸毒圈的朋友走到了一起。
吸毒圈里有一句话,叫“一针打回原形”,是说不管成瘾者保持多久操守,只要再用一次,就又回到戒毒前的状态,甚至更严重。
复吸后的小丽很挣扎。她非常想戒掉毒品,但身体却怎么也戒不掉。当时,她有两个男朋友,一个吸毒一个没吸毒。当她不用毒品时,就回去找不吸毒的男朋友,希望他能将自己拉回现实生活。可是,这种状况一般维持不了3天。眼巴巴盯着时钟上的秒针走过72小时后,她就会又去找那个吸毒的男友。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3个多月。小丽直言,那时的她已经分裂了。
重生——“一线希望”
2003年,因为涉毒,小丽被警察拘留,并送到了强制戒毒所。
当时,戒毒所正好引进了一种新的戒毒疗法。小丽是幸运的,这套疗法在小丽身上出奇的有效。从那时起,小丽戒掉了毒瘾,并一直保持操守至今。
由于表现良好,小丽被选为戒毒所里的志愿者,负责接待成瘾者家属。这份工作给了她很大的收获。“以前吸毒的时候,根本不了解父母的感受。现在看到这些成瘾者家属,就像看到当年自己的父母一样。心中充满了忏悔。”
有一次,小丽接待了一位来戒毒所看儿子的母亲。交谈中,当她目光扫过这位年龄并不大的母亲那花白的头发时,她的心被一股电流击中了。从那一刻起,她下定决心,要为这些成瘾者和他们的家属做点什么。
可是,对于既没有人力也没有财力的小丽来说,又能做点什么呢?在和几位熟悉的成瘾者家属商量后,他们决定开通一条面向成瘾者和家属的热线。“只要有一个人吸毒,整个家庭都会坠入深渊。我们希望这条热线能像一条救生绳,让他们抓住,给他们希望。”
后来,他们给这条热线取名叫“一线希望”。通过这个平台,小丽认识了许多成瘾者及其家属,也帮助了很多人。他们中,有些人让她感到欣慰,有些人却让她感到遗憾。
小丽曾帮助过一对吸毒的夫妇,他们有一个孩子。前段时间,一个名为“小书包”的成瘾者子女关怀项目,让小丽想到了这对夫妇,于是打电话前去联系。让她震惊的是,那位妻子由于惊恐发作,在一个月前跳楼自杀了。
小丽告诉记者,在她从事成瘾者帮扶的这几年中,平均每年都有1~2个人因为各种原因离世。在她与一位来自香港、有20多年成瘾者帮扶经验的资深社工交流时,对方遇到的情况同样如此。
“一些成瘾者戒毒成功回归社会后,会出现一系列的心理问题。如果这期间心理支持跟上,定期有人去看他们,哪怕是一个电话,结果就有可能完全不一样。”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小丽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