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监考

    我们总是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挂在嘴边，但实际上呢，他人的一点小动作还是会让我们惊慌失措。

    高中时，我们学校举办了一次无人监考的考试，出于稳妥，没有全面铺开，先在部分年级试验一下。我们高二年级属于首批试点对象，作为第一批无人监考的应考者，说实话，我其实一点也不开心。

    无人监考当时在别的中学已有先例，但这些学校的无人监考，也真的只是字面意思——没有老师巡场而已，一到开考的时候，教室里前后两个摄像头全部打开，老师坐在办公室里，360度无死角监控，实际上比有人监考还要严格。据这些学校的同学们介绍，只要看到前后两个摄像头，那点作弊的小念头，就全部打消了，只能一门心思努力做题，结果呢，有些人就因为这种心无旁骛，成绩反而上去了。

    我不知道校领导是不是也有这种考量，但是，也许是因为资金问题，改革的步子反而更大了一些，跨过给教室里安装摄像头这一阶段，直接过渡到真正的无人监考——老师发完考卷，就离开考场溜达去了，等考试终场铃响，再回来把卷子收走。

    对于老师，这算是一种减负。多年之后，机缘巧合，我也监考过一两次，感觉无所事事地坐在教室前面，实在太无趣了，又不能玩手机，也不能看小说，还不能放空自己。

    但在学生的角度上，那情绪就复杂多了。对于新的考试规则，最无所谓的就是班上顶尖的那一两位，按照现在时髦的说法，他们就是学霸。自习课上，当我们就无人监考窃窃私语的时候，他们还是在专心致志地做题，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下课期间，当我们为如何应付无人监考讨论到面红耳赤的时候，他们还是无动于衷，该干吗干吗，颇有一种任它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风度。姿态之高，表现之从容，让我等觉得，只要不开卷考试，想超过他们，基本上是遥遥无期。好吧，即便开卷，只要不公布答案，想和他们一较高低，还是没戏啊没戏。最开心的是学渣，学渣之渣，不一定在成绩，有些人成绩还凑合，但道德水平，也就是我们现在通常说的人品值，还真是太低了，简直辜负了校领导的一片美意。君不见，学校打印店旁，已经挤满了缩印答案的学渣身影，而渣渣们还密谋建立了各种联盟，准备在考试时合作分工。

    而我的不开心，就在于我的成绩恰巧中上，这个排名的学生，基础是有一些的，但发挥也占一部分，保持成绩殊为不易，既不能像学霸一样，实力稳若泰山，又很好面子，不能跟渣渣一样不断刷新下限。唯一让人安慰的是，这样的人，不止我一个，至少占到了全体学生的百分之十吧。

    在这错综复杂的想法和情绪交织下，无人监考开始了。我坐在考场上，时而觉得背后窃窃私语，那一定是学渣们在对题；时而看到有人眼睛往大腿上瞄，那一定是学渣们在打小抄。天哪，亲爱的老师，你们在哪里啊，他们拿纪律当儿戏，还管不管了？校长，你就不能买个摄像头吗？你看这些人多嚣张。碰到不会做的题，我内心更是焦灼得要命，愈发注意别人的小动作，然后让自己更没有头绪。

    回想起来，就那几天考试的表现来看，其实学渣们还算克制，给足了老师面子。但我因为心理作祟，还是把他们的小动作给无限放大了。

    当然，学霸们的表现一如既往，但我不怎么在意。我最在意的还是被后面的学渣们通过作弊手段赶超过去。

    终于，无人监考的期末考试过去了，就考纪来说，还在校领导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就成绩而言，学霸一如既往地成就辉煌，学渣们有些因为基础较差，抄题都找不到地方，互相帮忙还是做不出题目，当然也有排名上升的，但并不多。最逊的就是排名中上的这些，成绩普遍下滑，好吧，这帮人中间，也包括区区在下。估计这批人和我一样，考试的时候只顾着观察别人的表现了。

    我们总是把“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挂在嘴边，但实际上呢，他人的一点小动作还是会让我们惊慌失措。

    十几年过去了，我现在很少再为考试纠结，但看身边的人发财、升职，总之，能取得各种各样的进步，还是忍不住跟自己的现状比，当然，这种比较，也是前进的动力，不过一旦无节制地铺开，只会把自己的心搅得很乱，如同我多年前参加的那场无人监考的考试一样。也不知道当年的学霸和学渣现在都混得怎么样，也许，在我的内心真正强大之前，他们的种种变化，还是会成为我心中一波又一波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