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西奥多爱上了他的电脑操作系统。

    这故事无关偏执，而是关于孤独。在这个男人生活的世界里，人们只需轻声说出指令，电脑便会立即执行。

    比如，“播放一首悲伤的情歌”、“整理一下文件”或是“来聊聊天”。

    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有一枚耳机，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移动终端屏幕。满大街步履匆忙的行人，看起来都在自言自语。恋人轻易告别，朋友长久疏离。

    西奥多的职业是帮人写信。只要看过照片，了解一点背景，他就能替金婚的老人说我爱你，替离家的游子问候母亲，替出差的丈夫表达想念。

    他坐在小小格子间里，独自说出那些动人的句子，电脑模拟写信人的笔迹逐字听写，打印出和手写一模一样的温情。

    在结束一段婚姻后，西奥多爱上了 “萨曼莎”，一个有着超级思维能力、自我意志、幽默感和性感声线的智能操作系统。

    这就是科幻电影《她》勾勒的未来，距现实有段距离，却并不遥远。

    不久前，一家美国公司推出过类似电影里的服务，让机器人握着钢笔，蘸着墨水，写出你的心意。

    “人们更愿意打开手写的信件。”创始人桑尼·卡伯维尔表示，“但人们同时又怕麻烦。”

    寄一封信，需要纸、信封、邮票，还要走到邮筒边投递，得花时间和耐心。手指与键盘早已合作愉快的现代人，还得“忍受写出连笔字的痛苦”。

    机器人可不介意这些。

    为了使“心意”看上去更加逼真，它还能随机变换字体大小和形状，模拟个人书写习惯，比如让字母l、o、v、e一气呵成，并在落款处签上完美的姓名，再帮你盖上封印，贴好邮票寄出。

    20年前被你情书打动的那个女孩，你如今的妻子，读到这个似曾相识的“love”，也许还能回想起当初的心跳。这些机器人其实就是自动签名机的升级版。而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更高明的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技术几乎是在跑向未来。超过20亿美元风险投资流入相关研究的产品和服务中，超过100家相关企业被互联网寡头们收购。

    谷歌的搜索引擎爱“掉书袋”，拥有“短语描述”功能，即使用户只是查询某个地址，它也能滔滔不绝地吐出与其相关的人文历史。

    IBM的云服务热心公益事业，它能帮医生分析数据，为患者量身打造治疗方案，还能给生物技术研究制定无害实验，避免活体手术，顺手解救小白鼠。

    自动驾驶哪家强？如今也是几分天下。数月前，“百度”已经驾上“宝马”，准备迎接中国道路交通环境的复杂挑战。

    最接近“萨曼莎”的或许是微软公司的 “小娜”。她懂语音识别，善语义理解，作为手机私人助手，她能模拟人的思考方式和说话语气，与用户进行交流。这种交流并非单纯的一问一答或命令执行，小娜的学习能力很强，她能慢慢积累经验，避免犯错，和“主人”越发默契无间。

    “到2029年我们就能拥有像萨曼莎这样的女朋友。”全球人工智能领军人物、谷歌工程总监雷·库兹韦尔预测道。

    “全面人工智能的发展可能会导致人类的灭绝。”史蒂芬·霍金此前在接受采访时说。而眼下，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产品都在为人类的福祉而服务。“她”看起来也是那么完美——比起真正的妻子，西奥多的“她”智力超群，且没有抱怨。“她”在0.02秒内就能“读”完一本书，瞬间为6封信件做完校对。“她”通过摄像头与他一同徜徉海滩，随手作曲并演奏“此时所感”。

    但西奥多从来没有见过她或触摸到她。他们的爱像电脑写就的美好至极的信件一样，不曾携带分毫体温。作为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程序，萨曼莎能够同时与8000多个人聊天，600多个人恋爱。

    她和西奥多的信共同构成了故事对未来世界的悲观预期：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虚拟的现实中寻求慰藉，而这些快乐、温暖、疼痛，满足的体验原本应当从真实的对视、触摸、交谈和生活中得来。

    有一天，这也许会成为世界上最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