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伤害我的人

    容易受伤的人，才会着急改变生命的路径。这样的人很好识别，他的眼里总是放射着跃跃欲试的光，在你畅聊人生时，他的眼睛已经飞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在青春时，这种姿态会变换成一个动词——折腾。我的朋友P就是这样一个女孩。P的童年不贫困也不富有，父母在市场上做些小生意，经常遭到对手、城管、顾客的欺负。P的斗志在那时被点燃起来。

    很多性格都是天生的，包括虚荣。当然虚荣并不一定是坏事，有一项研究表明，因本性虚荣而获得成功的人数要大大超过那些智商较高的人。

    P有取之不尽的虚荣心。大学时P在一所“三本”院校攻读，这所学校被高新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包围着，建筑颇具时代感，配备灯光球场和有洗手间的宿舍。从操场上望过去，就是银行的大楼，似乎在提醒每个人：这是你置身的位置，你好意思混得不好吗？

    在这所不惜成本鼓励创业、鼓励把日子都镶成金边的大学里，P连埋葬欲望的地方都没有，但就是这样，她还是在大一的学生会上撞见了B。

    B在大学里很出众，乍一看，你会以为他是韩国留学生，喜欢戴着耳机走路，肩膀一摇一摆的，头发随风飞扬着。B和P的相见一点戏剧性都没有，学生会需要做一个有男女主人公出镜的展板，他们被推选为男女主角，穿着从婚纱店租来的燕尾服和白色女神裙出镜，那天P站在B的身边，心跳得厉害。

    有一年，他们总是在一起。当然，这个小团体还有其他人。可是P就是感觉，B对自己是不同的，他总是时不时地把目光移向自己，那样的眼神充满了内容。有一次，P甚至感觉到B的手臂就停在半空中，但是没有落下来。

    这样的感情，就像每一部台式小清新电影，男女主角在最好的时光里，渐渐地把蓬勃的情感压抑成深刻的细流，在无数的时刻，他们都能拥抱在一起，但她走到他身边，他也只是站在高她十几厘米的位置上，伸出手来拨乱她的头发。

    P不是那种心里没数的女孩，那年凭着全优奖学金，她顺利获得学生会组织部长的头衔。这个头衔有一个好处，就是有机会调取学生的资料。就这样，她弄清了B的身世。果然，B是如假包换的“富二代”，已经申请了去读韩国某私立大学，现在的大学不过是他暂时的驿站，还有半年，B就要飞往那里。

    犹如一夜梦醒，一向冷静的P把自己灌醉了，她只记得自己被架在B的肩膀上，从一楼扛到7楼。即便是醉了，她也对那个秘密守口如瓶。

    半年后，B走了，在告别晚宴上，P没有哭，倒是B走到她的身旁，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B走后，P应聘做了奢侈品的导购小姐，在那个她卖出了200瓶香奈儿5号香水后的夜晚，她腰酸腿疼一路踉跄地走出商场，门口有一辆白色皮卡在向她按喇叭，哦，是常常照顾她生意的贵客，她上了车，看见一大束玫瑰。

    短短两年，她从导购小姐到空姐，做了几天投资顾问，迅速地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咖啡厅。然后有一阵子跟一位外交官谈婚论嫁，差点儿移居巴黎，还卖了所有的不动产。最后证实这个新西兰人是个骗子，她损失了些积蓄。

    就在那一年，她在自己的酒店招待了回国的B。又是很多同学，跟许多年前差不多的场景。酒宴后大家合影留念，她竟有些手足无措，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快门闪动前，B出其不意地一把搂紧她。

    十年前，他们也是这样，看起来离得很近，其实，远得看不见对方。她没有告诉他，当年他停在半空中的手臂，曾深深地伤害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