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说阿拉伯语

    如同西班牙语随着墨西哥移民已经成为美国的第二语言一样，阿拉伯语伴随着北非阿拉伯国家的移民也已经在法国生根发芽。数年前的第一次巴黎之行，让我对这件事有了深刻的认识和感受。

    作为一名长期混在中东的中国人，会说阿拉伯语是必须的，但法语真心就只会一句“你好”。去之前就听说法国人的英语不怎么样，我很是担心怎么交流和解决衣食住行问题。

    好在下飞机、过海关、取行李都是标准流程，一切顺利。在巴黎奥利机场接我的中国朋友当晚非要请我吃晚饭，而且说是一家他一直很中意的意大利餐厅，菜品很地道，很意大利。由于盛情难却，也担心自己因为语言障碍而没办法解决在法国的第一顿饭，加之很想尝尝正宗的意大利菜是什么味道，所以就和朋友兴致勃勃地一起去了。

    落座后，朋友开始用法语点菜。菜单我根本看不懂，就坐在那里扫视周围环境。店不大，装修很有意大利范儿，完全就是休·格兰特主演的影片《黑帮女婿》里经典意大利餐厅场景。朋友用法语和一个皮肤微黑，梳着背头，打扮得很西西里的侍者交流着，好像是在讨论厨师推荐的菜式。

    一切都很正常，但两分钟后，令我诧异的事情出现了。侍者直起身，向厨房方向大声说了些什么。我起初没在意，因为觉得反正听不懂。不过我的脑子里却忽然条件反射地映出一句话：“兄弟！现在厨房里还有羊排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侍者，侍者也回应了一下我的目光，脸上充满了职业的微笑。接着，厨房里传出了厨师的回答，我脑子里再次条件反射地映出了另一句话：“还有，够做两份的。”

    我摆脱了最初的困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我对侍者说：“给我一份香草烤羊排配意大利面。”我确定无疑是用阿拉伯语说的。

    侍者目光中充满了疑惑，甚至有一点惊异，随后以似乎想确定什么的口气用阿拉伯语问道：“那您要配什么酒？”

    我继续说：“我不饮酒，给我一杯加柠檬片的苏打水。如果有鲜薄荷叶的话，也可以直接加到苏打水里。”侍者已经完全确认了我和他之间能用阿拉伯语交流的事实，非常开心地说：“没问题，一定让您满意。”

    朋友此时疑惑了，问我：“你还会意大利语呢，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在随后的交谈中，侍者告诉我他是移民，来自埃及的亚历山大市。厨师是阿尔及利亚人，在意大利的厨师学校学习过。离开餐厅时，侍者对我说，你会说阿拉伯语，在巴黎旅行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开始还以为这神奇的经历只是偶然，但此后在巴黎的经历证明侍者说的是事实。

    在巴黎坐出租车你就会发现，司机绝大多数都是阿尔及利亚人，酒店工作人员、咖啡店侍者、零售店主、超市收银员……阿拉伯裔几乎涵盖了所有的服务行业。

    在巴黎可以找到几乎所有在贝鲁特能够找到的阿拉伯甜点，至于黎巴嫩餐厅和摩洛哥餐厅更是遍布大街小巷。即使是在超五星级酒店和高档法国餐厅，也能找到阿拉伯裔的侍者，估计是为了服务阿拉伯土豪的。

    出于兴趣，我在后来的巴黎之行中抽时间去参观了位于第五区的巴黎大清真寺。这座清真寺并不算大，但却是纯正的阿拉伯伍麦叶王朝风格建筑。方形宣礼塔并不高大，内部庭院按照阿拉伯风格修建有水池和喷泉。在清真寺内部花园的最里层靠近后门的地方，埋葬着二战时在法国参加反法西斯战争牺牲的部分穆斯林军人，两块碑文上分别用法语和阿拉伯语写着这些军人的名字和事迹。他们大多来自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等法国在北非的殖民地。2006年，曾有一部轰动一时的法国电影《光荣岁月》，讲述的正是这些来自法国殖民地的阿拉伯军人为法国的独立解放所作出的贡献。

    不得不承认，文化的影响与渗透是相互的。当北非旧殖民地国家都习惯了法国牛排的时候，法国人也早已接受了北非的“库斯库斯”（一种用粗麦制成的金黄色米粒状的主食，配以炖煮入味的肉类与蔬菜，浇上汤汁一起食用）；在北非国家通用法语的同时，法国的阿拉伯语使用范围也正在一点点扩大。这是不是也应算作法国多元文化中的一道风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