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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3月18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一本书的故事 (银奖)

钟玉冰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3月18日   06 版)

    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开发区的一间工厂里面,当时正是炎炎夏日,火辣的太阳炙烤着干瘪的大地,我应约到企业做专题采访。

    我的摄像师要拍摄车间的一个长镜头,于是就有了跟她的接触交流。

    她是一楼的车间工人,16岁的年龄,却已经在广州有4年的打工历史。父亲是一名建筑工人,多年前从工地的棚架上摔下来结束了生命。她的眼神中让人看到了与年龄极不相配的哀伤和忧愁。

    一种无端的冲动让我很想了解这个孩子的内心世界。

    “想过回家读书吗?”我问。

    “想过。”“可家里穷,没办法读。”她低下头,声音很小。

    “能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吗?”我故作轻松地问。

    “我的梦想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像他们一样在楼上上班。”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二楼的位置,那是这家企业的空调办公区域。“大热天,他们还有人穿秋衣外套呢。”长时间闷在楼下车间工作的她很向往空调底下办公的感觉。

    其实,在广州这座城市,有很多写字楼都要比她楼上的办公室高级。或许在她的世界中,根本就不曾有过写字楼这样的概念,有的只是粉尘多、噪音大、温度高、空间窄的生产车间而已。

    “会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说。

    她怔怔地望了望我,眼神显得很落寞。

    楼上的凉爽舒适与楼下的闷热嘈杂,是两个极不相同的世界,梦想的距离就这样鲜明地体现在楼上与楼下之间,这之间仿佛是一片汪洋大海,几米的距离,竟有一种难以跨越的残酷。

    作为一名新闻记者,我见惯了人世的离合悲欢,但在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个因为穷苦而失去读书机会的孩子,我的心灵却显得异常脆弱,始终难以释怀心中的那一份伤感。

    回到市区,我托人将我的珍藏书《绿山墙的安妮》捎给了那个女孩。

    这本书最初的主人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一个勇敢面对困难、积极面对生活的女孩,她叫冰子。整整7年了,当年,刚刚从偏僻山村来到都市求学的我,在金钱和生活的压力下,处于极度消极和封闭当中,贫穷和自卑让我拒绝了身边所有的同学,每天最大的嗜好就是捧着书,静静地躲在教室的角落里。

    第一次见到冰子,我就被她的笑容感染。我想,她必定来自一个富裕而幸福的家庭。后来,我才得知,冰子的父亲多年前就离开了人世,而母亲则卧病在家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受到了震动,始终无法将一个如此积极乐观的女孩跟这样糟糕的一个家庭联系在一起,直至她告诉我关于《绿山墙的安妮》的故事。

    安妮自幼就失去父母,11岁时被人领养,她个性鲜明,富于幻想,热爱生活,热爱自然,凭着自己的刻苦勤奋,不但得到领养人的喜欢,也赢得老师和同学的尊重和友谊。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我都会想起它,现在将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珍藏,做一个自尊自强的人。”在我情绪相当低落的那段时间,冰子将她最珍爱的书亲手交给了我。

    书的名字叫《绿山墙的安妮》,橙黄色的封面上有一幅小方块型的故事图片,而书的扉页上有一行清秀的字迹: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应带着梦想乐观地生活,就像安妮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自暴自弃的我早已变得非常坚强而又独立。书本不只改变了我的人生观,更改变了我的命运。在我每次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总会不忘保持一颗乐观的心,而每次想起安妮、想起冰子时,我总会感到温暖。

    如今,我将《绿山墙的安妮》赠予需要分享它的人、需要它鼓舞的人。

    送书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去打听过女孩后来的情况。我坚定地认为,对知识有着渴求、对生活有着梦想的心灵,哪怕是处在人生的贫穷和黑暗时期,一样可以照亮身边的人群,就像安妮、就像冰子一样。

    点评:

    我与她,两个“世界”,同一颗心。苦难无法磨灭渴望与梦想。真诚与关爱,通过书本传递。

    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克服困难的过程。对于家境贫寒的年轻人来说,这个过程尤其不易。客观条件的限制,不仅使他们比一些同龄人缺少机会和舞台,更常常打压他们的自信。久而久之,自卑自闭甚至放弃,也会随之而来——这些年轻人心中理想的火苗,可能从来没有熊熊燃烧就熄灭了。这种情绪和结果的传导、弥漫,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社会阶层固化的深层原因之一。其实,成长的过程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像《绿山墙的安妮》在困境中的年轻人手上流转,大家读的,也许不只是一本书,而是一种乐观面对生活、勇敢实现梦想的精神状态,以及保持这种状态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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